庭院内的走廊。 南晥和林衣坐在漆红色的长凳上仰头瞅着雾蔼沉沉的苍穹,脸上比比皆是愁绪。 “这鬼天气,何时才会晴天?”林衣皱着眉抱怨道,这阴雨连绵的天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他都没有办法好好研究研究自己这次带来的比如纸鸢这些玩意。 林衣简直感觉他的蝈蝈和蟋蟀要被这几天的阴雨潮湿给闷死了。 “茶馆里的碧螺春已经快见底了,得等天好些赶紧买去才是。”南晥想起来那快见底的碧螺春就愁,没有了这泡的最拿手的茶叶自己拿什么来招待客人。 小雨淅沥淅沥的下着,在庭院里的水洼中溅起小小的晶莹剔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嫩草以及杏花浅香混杂开来的潮湿气味。 正当二人各自为心事发愁时,倏然一声悠扬低沉的笛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这徐徐传来的笛声婉转清冷,使人听了产生一种敬畏之心,给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然之感。侧耳细细倾听,其中竟还暗暗加杂着些许悲怨诉苦之情愫。 曲子之妙便在于,虽不以哀为主基调,这种情感却不为人察觉的混杂在谱子里,让人听后回味无穷。 南晥和林衣循声望去,原来这悠悠扬扬的笛声是从师父那扇紧闭的窗内传出的。 “是师父。”南晥说道。 “阿姐什么时候会吹笛子了?”林衣从来未曾见过萝忱吹过笛子,今日突然听闻只觉得好生稀罕。 南晥摇摇头。她也不是很懂,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见过师父吹笛子,怎的今日就突然想起吹笛子了。 不远处的一扇只开了一角的木窗内,谢欢正垂眸认真的看着书,他骨节分明的手轻抚过书页,眉宇之下那双眼神淡然平静。 倏的听闻到窗外传来的悠悠笛声,他抬眸循声而望,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那双沉着冷静的眸底却涌动着一丝悲凉。 出神间,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窗外,恍了他的眼。 仙界藏书肆。 云层蔼蔼,宫楼交错。 沈鸠伏在案几上熟睡着。他朗目疏眉,面容温润,三千青丝柔顺随意的散落在肩头,一袭精绣着白扶桑花纹的白衣映衬得他别是一番的仙风道骨。 倏的一只小白鸽扑腾着羽翼从殿外飞来,轻轻的落在了沈鸠伏着的案几上。 “啾~啾啾~啾啾啾~”小白鸽用那红嫩嫩的小爪子在案几上蹦哒着,它一边叫着一边垂头去轻啄沈鸠白皙的手背。 见沈鸠睡的酣畅竟然纹丝不动,小白鸽扑腾了下羽翼,它猛地“啾”了一声,随后抬起一只小爪子向他的俊脸踹去。 沈鸠在睡梦中感到脸颊上传来的丝丝痛意,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睡意朦胧的眸子,瞬间便被近在咫尺的鸽子脸下了一大跳。 “咳。”他几乎是从案几上弹起来般的坐直,故作镇定的整理了下衣衫,极力掩饰自己被吓到的情景。 仙界堂堂的一代掌书天官,怎么会被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鸽子吓到呢。 “啾啾~”小白鸽歪着小脑袋看着他,就好似是在骂他蠢一样。 “啾啾,过来。”他满脸宠溺的唤着啾啾,朝它伸出手来。 啾啾很是乖巧的飞到他的掌心上卧下,歪着头用着一汪水灵的黑眸瞧着他。 沈鸠伸出手指轻放到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缓缓闭上眸子,他逐渐的感受到啾啾想要传达给他的意念。 沈鸠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他睁开眼眸,清澄的眸底皆是一片欣喜。 “下次要是再敢踹我的脸,我就把你烤了吃。”沈鸠用手指轻轻弹了下啾啾的小脑袋瓜,故作凶巴巴的对它说。 “啾~”啾啾扑腾了下翅膀,绕着殿内飞了一圈,随后便飞出了藏书殿。 望着它那小巧可爱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云层之中,沈鸠从案几上那一摞高高的书堆中很是费力的抽出一本书来。 这书封皮是深蓝色,被细线装订的整整齐齐,书皮右侧的白框里印着遒劲有力的四个黑字――“仙笛曲谱”。 他掀开书页细细查找,指尖最终在几行字迹下停住。 “我果然记得没错,此事要赶紧告诉阿羡才是。” 外面的仍旧雨淅沥淅沥的下,南晥明明感觉才吃了午饭没多久,可是却是已夜幕将至。 她凑着从窗外透过来的微弱亮光点起闲物厅内的油灯,蹲在柜子旁细细翻找着。 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出来一包龙井茶,可惜不是碧螺春,她不甘心,接着继续在柜子里翻腾。 手又摸到了一包茶叶状的袋子,心中猛的一喜,扯出来一看,原来是那大红袍,仍旧没有她想要的碧螺春。 南晥站起来锤了锤自己有些发酸的腰,拎着两包茶叶正想往外走,忽然瞥见在厅内茶几上安静摆放着的雕刻着无数精致杏花的木盒子。 师父那把真爱多年的蛇皮伞就安置于盒内。 她将茶叶放在地上,走到茶几旁,仔细打量着这长形木盒子。只见那无数杏花交错缠绕在一起,雕琢的真是细致精美,越是中心的那些花儿越是天工巧琢般精致,而越往四周散开的那些愈渐淡然,丝毫不喧宾夺主,这种雕刻手法极为精妙聪颖。 这木盒子被擦拭的一尘不染,仔细瞧那花儿,层层花瓣包裹的缝隙处皆干净清朗。摇曳的灯火下,将盒子原本木质的那种极浅的白黄色映得发出温柔的橘色。 南晥伸手轻轻抬起木盒的盖子,扑面而来的那股陈年的杏花淡香混着蛇皮伞独有的妖诡暗香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间。 那经年未变的微微发青绿色的伞面似乎暗暗涌动着妖媚的光泽,在温柔的油灯之下显得极为邪魅诡异。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伞面时,隐隐的感觉到指腹下有些磨砂细滑的软鳞的质感。微微的寒意从指尖传入身体内,使得南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南晥细细打量着这把蛇皮伞,单是这伞柄便被打磨得顺嫩细滑。可又仔细一瞧,又发现这伞柄上竟雕刻着无数不易被人察觉到的形状千奇百怪的细小游蛇,有的甚至吐露出芯子。 不知怎地,南晥只觉得越看这伞越觉得奇怪诡异,她竟觉得这蛇皮制成的伞面内暗涌流动着丝丝青绿色的微光。 南晥只觉得越看越心神凝重。于是她赶紧缓缓的盖上了盒子,拎起地上的那两包茶叶,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暮色已至。 庭院里,那婉转低沉的笛声仍旧从师父的窗内徐徐传来,而林衣也早已闭门去钻研他那些小玩意,谢欢窗内的灯亮着,窗面的薄纸上依稀可见他俊朗的轮廓。 南晥将这两包茶叶放进厨房的柜子里,趁着天还没黑的透彻,掌着灯踩着水洼去后院的马房给踏雪添些粮草。 还未走近,便一眼望见踏雪的头顶上多出来个毛茸茸的白团子,时不时抖动下绒毛,甚是可爱。 踏雪闻声抬眸,见到南晥的来到它很是欢快的打了个响鼻,甩着尾巴靠近她。 “乖。”南晥揉了揉它的下颚,这才发现,原来它的头顶上是一只可爱至极的小白鸽。 “啾~”小白鸽看到南晥,眨了眨如黑墨般的一汪水眸,歪着小脑袋瓜瞧着她。 “新朋友?”南晥笑着问踏雪。 踏雪很是乖巧了舔了舔她的掌心。 南晥试探性的伸手,见小白鸽丝毫不怕生人的模样,便轻轻的戳了戳它的小肚子,然后又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见它眯着眼很是受用的“啾啾”的轻叫两声,南晥觉得甚是欢喜。“真可爱。” 入了夜,南晥洗漱好便窝在榻上,她听着窗外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敲响地面的柔音,望着木桌子上那温柔至极的摇曳灯火,忽的又念起她梦里的沈羡来。 “容与。”她启唇轻声念出他的名字,只觉得好生熟悉,似是念过千遍万遍般熟识。 自己打十八岁的生辰已过了很久了,与他竟不知不觉的也相处了这么多天。他着实是让自己第一眼就觉得十分面熟并且总有一股吸引力使自己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的人。 她回想起前些日子每晚在梦里与他相处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其实他也并不是自己潜意识里的那么讨人厌。 特别是那晚他为了让自己不生气的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罢了他竟然还对自己撒娇。 对他的这种莫名的好感很快便占据了她的心头。她想起他轻咬自己指尖时的那副沉静妖冶的样子,她想起前些日子他见到未准时出现在梦里的她时抱住自己的那副紧张害怕的样子,只觉得内心被温暖包裹。 紧接着,她想起他如妖冶画卷般的眉眼,想起他高挺如峰的鼻梁,想起他总是不经意间微抿的薄唇,想起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想起他笑起来唇红齿白的模样,想起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想起他温热结实的怀抱。 他的一切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竟不觉得厌烦倒是觉得有几分欢喜。 她感到从脸颊上传来的火热,她抬手一摸,这才发现她的脸已是十分的滚烫。 十八年未曾喜欢过谁的自己,莫不是对梦里那男人心动了? 此想法一出,她赶忙下榻去饮了两盏凉茶压压惊,又将冰凉入骨的茶盏贴上自己的脸颊,忽的入侵的寒气惹得自己倒吸了一口气。 她吹灭了油灯,乖乖的回到榻上开始睡觉。 说实话,她真的有点想快点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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