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陈弋拿着药端着一杯温水上了楼。 一推开门,他就愣住了。 谢寻纹丝不动地坐在刚才他离开时候的位置上,一点没挪,深切落实了他的那句“坐着别动”。 他忽然想到那天放学他让她留一下,他打完架回到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她,那时的她伏案写着作业,表情认真,模样乖巧,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莫名其妙的,陈弋的心紧了紧。 起初他一直以为她是在装,可这么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事情好像并非这样。 与其说她演技好,不如说……她是真的傻。 永远傻乎乎呆头呆脑的,不知道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看到陈弋,谢寻赶忙站起来,往他手里看了一眼,感动得有些想落泪:“……谢谢陈弋同,不,谢谢陈弋……哥,你真好。” “……”陈弋移开视线,把水和药递到谢寻手里,走回桌前开始玩手机。 谢寻怀着无比感动的心境喝完了药,平复了一下心情,朝陈弋走了过去。 余光看到谢寻过来,陈弋仍是低头看着手机,没抬头。 “陈弋哥——”谢寻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要么叫陈弋,”陈弋抠着手机,语气很冷,“要么叫哥。” “……”谢寻愣了愣,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咬了咬下唇,“哥……” 陈弋一怔,正在刷手机的手蓦地一顿。 陈弋脸上故作淡定,轻咳一声,语气一如既往的冷:“什么事?” “你有没有觉得……很无聊?”谢寻弱弱地问。 “没有。”陈弋毫不留情面。 “……一丢丢也没有吗?”谢寻用指间比出一截很小的距离,“一丢丢无聊也没有吗?” “……”陈弋冷脸,“没有。” “好吧,可是我有点无聊。”谢寻坐下,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玩个游戏的。” 突然说要玩什么游戏,陈弋知道谢寻不会安什么好心思,原本没想理,沉默了几秒,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谢寻两眼一亮,问,“你以前有和别的朋友玩过吗?” “……”陈弋捺住性子,“没有。” “规则很简单的,你没玩过我教你啊!”谢寻激动地比划着,“首先我们两个要猜拳,分出胜负,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如实回答,如果输的人不想回答,也可以选择进行一项大冒险的活动,当然,必须按照赢的人的要求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也很简单?” 陈弋沉默着听完,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屏幕上,扯唇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弋的这句话虽然很伤人,但谢寻竟然听不出以往的那种冷漠来,而他脸上稍纵即逝的那抹笑……也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不常笑的人笑起来都是要命的吗?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的吗? 谢寻把思绪拉回来,移开视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凭……今晚的我们两个都是没人要的孩子,大龄空巢儿童,孤单寂寞冷。” “……” “两个孤单无聊的人相互陪伴一起玩无聊的游戏,那就不孤单也不无聊了。” “……” “一起玩啊,怎么样?我真的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我知道你肯定也一样。”谢寻说。 陈弋知道她突然提议玩游戏肯定不简单,果然现在才说出真实目的,他哂笑一声,回头看她:“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没有!”谢寻两指朝天,“对天发誓!我的出发点绝对纯洁!” 陈弋看了她一会儿,按灭了手机:“好,玩。”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问她的问题,的确是不少。 况且猜拳他也不会输,就算输了,他也只会选大冒险。 “好啊好啊好啊!”谢寻乐得站了起来,四处看了一圈,“你房间有什么东西可以当猜拳的工具吗?比如糖果?花生?硬币?最好小一些,可以完完整整攥在手里的,因为我的手比较小,如果东西太大的话——” “没有,”陈弋拉开抽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出来,“我只有烟。” 谢寻:“……” “你……”愣了几秒,谢寻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陈弋,“抽烟?” “嗯。”陈弋只是很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做出任何要点烟抽烟的举动。 这只是他一个人排遣孤独和寂寞的方式,并非难以割舍的习惯。 谢寻低了低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吃惊的表情,大脑飞速旋转,终于用妈妈超市的同事阿姨还在上初中的儿子已经辍学打工这件事平息了内心的起伏。 高中生抽烟而已,不,校霸抽烟而已,算什么大事。 “很吃惊?”陈弋的声音打断了谢寻的胡思乱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谢寻赶忙摆手,一脸笃定,“抽烟好,抽烟妙,抽烟帅,抽烟……还有害健康呢!” 陈弋:“……”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谢寻赶忙转移注意力。 她飞快地把陈弋手里那根烟拿过来,握进自己手里,可她手实在是小,不管再怎么努力,总是顾头顾不上腚,有一点点露在外面。 “陈弋同,”谢寻抬头,“不是,……哥……你卧室还有没有小一点的东西啊,烟太长了,我握手里你不用猜都能直接看到了……” “没有,”陈弋语气淡淡,没有要妥协的意思,“还玩不玩?” “玩玩玩!”谢寻纠结了一会儿,只好叹气松口,“可是我右手受伤了,没法两只手一块玩,你猜我的时候就猜我左手有没有拿烟,我猜你的时候猜烟在哪个手里,都是百分之五十的胜算,行吗?” “嗯。” “那……”谢寻抬头看他,勾唇笑了笑,“从我开始?” “嗯。” “那你闭上眼,转过去,”谢寻说,“我一个手不方便操作。” “不用,”陈弋闭上眼,却并没有转过去,“玩这种低能游戏,不需要作弊。” 谢寻:“……” 第一局。 谢寻把手背在身后,把手里的烟放在屁股后面,然后把手紧紧攥住,伸到陈弋眼皮底下:“好啦,你可以睁眼了,猜猜我手里有没有东西。” 陈弋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说:“没有。” 如果有烟,她一定会因为担心烟露出马脚而不安,不可能像这副淡定的样子,把拳头握得紧紧的。 谢寻拧起眉,瞪着眼看向陈弋:“确定吗?不改答案吗?我可以给你一次修改错误答案的机会哦!” “不改。”陈弋看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没一点犹豫。 谢寻目光在陈弋那张运筹帷幄的脸上坚强地游走片刻,终于泄了气,把空荡荡的手摊开,长叹一声:“好吧,我输了。” “真心话?”陈弋问。 谢寻咬了咬牙,给自己卯足了劲儿,掷地有声:“真心话!” “好。”陈弋看着她认真又可爱的模样,下意识的,很淡地勾了下唇角。 这诡异的微笑,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等等!”不等陈弋说话,谢寻忽然举起手,作上课回答问题状,“先说好前提,所有违背道德法律和社会主义价值观的问题都不能问!” “提问者要尊重对方!不可以人身攻击!也不可以侮辱对方!” “问题也不能涉及太多的个人隐私!” “……” 陈弋没说话,心里的疑惑却开始排成队在脑袋里盘旋。 陈望成今天为什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林思楚和陈望成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思楚带着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陈望成,到底是想要什么? 我妈现在还疯疯癫癫地在疗养院里,林思楚知道吗? 你呢,这一切,你又知道吗? …… 陈弋望着谢寻,眸色越来越深,可面对那双澄净的眼睛,这些到嘴边的问题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他怀疑自己的脑子恐怕也是被门夹了,或者被驴踢了,这么好的送上门的机会,他明明可以抓得住把一切都问得明明白白,那些锋利的问题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她被纱布包裹的右手上,只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手怎么伤的?” 谢寻原本是笑着的,一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陈弋察觉她情绪不对,原本那点好奇也瞬间没了,正要说“你也可以大冒险”,然后用一个极其简单的冒险方式结束这一局游戏的时候,对面的人开了口。 “我爸推了我,”谢寻低着头,声音也压得很低,“地上是他砸碎的玻璃。” 陈弋一怔,看着那张被碎发掩埋了悲伤的脸,心口忽然涌起一股说不上的感觉。 闷闷的,很压抑。 总之,是不舒服的感觉。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陈弋咬了咬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问出刚才脑海里徘徊的那些问题,可眼下的这个问题似乎也不怎么样。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她生气,或者难过,他似乎都有些无所适从。 正当陈弋胡思乱想的时候,谢寻忽然笑着抬起头,把刚才那根烟放到陈弋面前,说:“好了该你了!这回换我来猜!” “……” 陈弋想,果然,还是和又呆又傻的人相处起来比较舒服。 第二局。 谢寻闭上眼,陈弋把烟放到身后,然后把两只手一起伸到前面来:“好了。” 谢寻睁开眼,正要去猜他的哪只手里有烟,陈弋忽然说:“猜哪只手没有。” 谢寻不解地拧起眉:“为什么?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啊,有什么区别吗?” “没,”陈弋冷着脸,没解释原因,只是霸道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猜哪只手没烟。” 谢寻不明就里,耸了耸肩。 算了,都是一样的,不管猜什么都只有一半的成功概率。 她挠挠头发,左右摇摆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陈弋的左手:“这个。” 想了想又赶忙摇头,“不对不对”,重新指向他的右手,“是这个。” “确定?” “确定!” “好。” 陈弋看着她,很快把手摊开,他的手细而长,掌纹清晰,掌心却是空空如也。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格外平淡:“你赢了。” 反倒谢寻,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猜对了,笑着说:“耶!我猜对了!我刚就感觉是右手不是左手!我的直觉真是太准了!请叫我神算子哈哈哈哈哈!” 陈弋:“……”你开心就好。 谢寻乐开了花,激动地从椅子里跳起来,又一个没留神,脑袋砰一声撞上了书柜,捂着脑袋疼得嗷嗷直叫。 “……”陈弋有些无奈地看她一眼,“想给我换书柜?” “……”谢寻捂着吃痛的脑袋,摇了摇头,“好像不是很想。” 谢寻平复下来,坐下去,清了清嗓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好!” 听到这个回答谢寻开心极了,她想了好半天,看着陈弋那张帅而冷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想问的问题是,那天老胡喊我们过去办公室,你……为什么想跟我坐同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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