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宿低下头看了看两块牌子,回忆起刚才她刚才擦完桌子拿出牌子之前,好像没有擦手,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摸上去,也抬头冲她笑了笑。 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来,说了句:“半仙,我抠二。” 噫,又不按套路出牌么?年今夕脸上的微笑似乎有点僵,无所谓了,赶紧结束了待会儿还得去给何小姐赔罪去呢……于是她将牌子轻轻拨到一边去,继续微笑:“段公子请讲。” “其实这一趟,是为了我妹妹来的……”段宿目光怅然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将胳膊放在了桌上,正要说下去,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白,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又将胳膊收了回来。 听他这么说,年今夕觉得心里有点莫名的恐慌,一个尔康手打断了他的陈述,追问道:“等等,敢问令妹芳名?” “舍妹段蓓。”“恩,大概猜到了……” “可是有何不妥?”“没有没有,你继续讲……” “是这样的,蓓儿她小我两岁,打小就喜欢缠着我,五岁之前都不肯同我分床睡的,要是我有一日不陪她玩耍,就会一直哭闹个不停。后来大些了,虽不似从前,但她有什么心里话也总是会同我这个做兄长的说……”段宿绘声绘色地讲着,抬手撩了撩那身略显风骚的红袍,叹了口气,目光尽显悲痛,“可自从那一日开始,一切都变了。” 年今夕面无表情地听他讲完这一段,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恩,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的标签了——洁癖,逗比,妹控。 “我随父亲驻守塞外呆了足足半年,三日前才回了将军府,可是回府那日……却没有看见蓓儿!”段宿忽然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年今夕点了点头表示同情,轻声问道:“失踪人口?少女绑架?采花大盗?” 段宿听完摆了摆手,笑道:“那倒不是,她只是在房间里没出来而已。” “……”她一面微笑着沉默,一面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究竟还能说点啥。 其实段宿根本就没在意眼前的女子有没有回应,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但听我娘说,自打收到我和爹返京的消息,除了如厕之外,她就没出过房门了。” 忽而,又以双手掩面做痛苦状,开始咆哮:“蓓儿她,明明以前都会跑出来迎接我的,还会让为兄我抱着她转圈圈……她一定是讨厌我了!我究竟该怎么办!” 年今夕看着他跟个怨妇似的自导自演,忍不住又开始抖腿,这剧情让她觉得眼前似乎缺盘瓜子,到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微笑着打断道:“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令妹有没有可能是癸水来了?” “不可能,上月与我来往书信时,她说才来过。”段宿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推测,“蓓儿的癸水向来是两月一次,很规律的。” “所以,段公子今日到底想问什么?”年今夕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再不把话题拉回来的话,这活大概是没法接下去了……所以你们兄妹俩写信时到底都说些什么啊!她还以为神经病只有眼前这一个,现在看来明显是俩。 段宿似乎也意识到刚刚有些失言,脸上不由得飞起一团红云,微微坐直了身子,轻咳两声,正了脸色道:“因为她这几天一直躲着我,怎么也不肯说实话,我找她的贴身丫鬟旁敲侧击问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我怀疑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因而还请半仙帮我算算,蓓儿究竟为何会如此?”段宿仰头叹了口气。 大概是报应吧…… 年今夕幽幽地看着他,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的什么糟心的买卖! 尽管如此,她还是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问道:“段公子可有随身携带与令妹有关的物什?” “待我找找……”段宿低头摸了摸袖子,掏出来一封皱巴巴的书信递给她,示意她打开,“半仙你看,这是十五日之前,蓓儿给我的最后一封书信,虽然是只言片语,却还是能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 年今夕伸出手来接过那封信,展开,只瞧见其上书了一句:“闻塞外突降大雪,望兄长多饮热水。勿念,勿归。” 等等,这前半句的语气虽然也和段宿描述中的那个妹妹有很大的出入,但勉强还算得上是关心,可这后半句……怎么看都怪怪的,分明像是在说:你就留在塞外别回来了! 她皱了皱眉头便闭目凝神,指尖微微用力,继续朝此前的景象追溯,紧接着眼前便浮现出了一名杏眼桃腮的小姑娘,正喜笑颜开地坐在桌前拆开一封书信,然而阅过之后,却是气哼哼地将那来信丢掷到了一旁,跑出了房间。 年今夕有些疑惑,目光一转,却见那桌上竟铺满了新旧不一的许多封书信,字迹倒都是同一个人的。 “二月初十,来信已经收到,你说最近不爱吃饭,然而为兄胃口一直很好,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蓓儿切记多饮热水。” “二月十八,来信已经收到,你说想瞒着娘买身新衣裳入夏穿,然而为兄觉得现今仍是早春,准备夏衫为时过早,且此次出征走得匆忙也没带什么银子,蓓儿切记多饮热水。” “三月初二,来信已经收到,你说癸水如约而至,腹痛难忍,为兄虽恨不得即刻挥刀自残与你分担,但想想社稷边疆还需要为兄,未能下手,蓓儿切记多饮热水。” “三月廿三,未有来信,今日该是蓓儿的生辰,可惜为兄却不能赶回去陪你,随信附带一份贺礼,望妥善保存……哈哈,是塞外的凉风几许!可否惊喜?蓓儿切记多饮热水。” “四月十二,未有来信,为兄甚是挂念。蓓儿切记多饮热水。” …… 年今夕再睁开眼时,看着眼前一脸无措的红衣男子,目光深远飘渺,只觉恍如隔世……此人该是何等的奇葩! 你妹过生日,你特么给人家寄塞外凉风几许,惊喜个鬼啊!你还不如寄点土呢!而且甭管这多饮热水的台词究竟是暖男专属还是渣男必备,一年到头翻来覆去就念叨那么一句话,热水这么好怎么没喝死你……若是她有个这样的兄长,绝壁也不想让他回来了好么? “……半仙?”段宿挑了挑英气的眉,满脸无辜地问道,“可算出来是什么原因了?” “哦,抱歉,方才有些出神。无须挂心,令妹是被妖邪祟物侵了体才会有此异常。”年今夕摸了摸下巴,低头捻了张纸,随手写了几句话,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花样折纸,待交给他后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回去之后将这封信交给令妹,切勿让旁人看见。另外,我看段公子爱妹心切,这解除之法也还得由你亲力亲为才是,只是……” 段宿了然地点点头,连忙从袖里掏出两锭金元宝来,“当”地放到了桌上,道:“这是定金,还需多少半仙尽管开口,之后我再遣府上的家丁来送。”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年今夕脸色一黑,这人怎么老是自以为是地误解别人要说的话,还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又解释道,“今日既然段公子猜出了字谜,依照玄机阁的规矩便是分文不取的。我是想说,这破解之法,还需要公子你吃点苦头。” “无妨,我自幼驰马试剑,伤病无数,如今随父从军,出生入死之间也不曾有惧。只要能让蓓儿恢复往昔,无论是什么方法,在下皆毫无怨言……半仙请讲。”段宿目光迥然有神,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自宫。” “放心,并不是……令妹这异象,只需要身为阳刚之体的段公子,在冰水与热水之中交替浸泡三日即可破解。”年今夕觉得在这个蛇精病面前,她已经懒得摆什么半仙的架子了,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打算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收摊去何府。 听起来没什么难度,段宿松了口气,将那封信和那两锭元宝又收了回去,也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感激涕零,拱手朗声道:“年半仙今日无私相助之恩,段某没齿难忘!” 年今夕瞥见那抹被他笼入袖中的金灿灿,觉得有点心痛,但还是报以微笑:“客气了……若无他事,段公子便请回吧。” 走!你给我走!快走!我不想看见你!再也别来了! …… 何府。 “小姐,府外有人求见,戴着斗笠,看不清模样,也未报名姓,只说是特意前来给小姐赔罪的,可要遣他回去?”千荷垂眸瞧着正坐在窗边抚琴的女子,心中有些疑惑。 那女子荑手纤纤抚过素弦,继而指尖微顿,琴音渐止,微微回头只露出半张侧脸来,却是冰肌玉骨,颜如渥丹,抬眸轻笑道:“不必,请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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