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湖回到柜台的时候，友谊百货一把手宋书记正背着手在那里视察。 他看见张灵湖，非常和气的冲她招手：“这就是小张同志吧？” 张灵湖上前问好。 宋书记说：“你很好，工作方法有一套，你的功劳我都知道了。” 要说起来，最近张灵湖还真是挺出风头的。首先她在和粮站的文物交接过程中，担当了指挥。 其次在收购，在重建文物柜台的过程中，也是骨干力量。 虽然她挺出色的，但被宋书记关注了，也是挺出乎意料的。 张灵湖做出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来：“感谢领导对我的认可，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 态度一定要巴结，友谊百货可是有将近一千来号子在职职工。除此之外围绕着的职工家属恐怕得有五六千吧？ 宋书记就是这五六千人的第一把手呀，大家长，非常有威严。 当然了，他刚才被白雷说的发愣的那个场景，张灵湖就自动忽略过去了。提领导那么尴尬的场面，不是自找死路吗？ 宋书记站在那里，把张灵湖表扬了一通。 说完了张灵湖，他又表扬了其他人：“同志们都很辛苦，我们领导层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每一个人的功劳都不会忘记。我代表人民群众感谢你们。”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站在一旁听训的麻脸姑娘小李，腰板一直，胸脯挺得高高的。 虽然没有直接提名叫姓，但是表扬的人员里面有自己呀，小李姑娘骄傲的想。 就连外聘的文物专家田专家。他原本拿了个放大镜，正在仔细看字画。也站起来听训，很给这个友谊百货一把手宋书记的面子。 宋书记表扬完了大家，挥手：“请同志们都去岗位上忙碌去吧，工作是最要紧的。” 然后他又招手，把张灵湖叫到一个的偏远角落，语重心长的叮嘱她说：“小张同志，有个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警惕特务份子，破坏份子。那个白同志，我不说他就是个坏人，但是总是有很大问题的。如果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向我汇报。” 张灵湖还能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答应了。 宋书记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失态，见到白雷就呆愣了，所以描补了一下，把面子找回来几分，自己也挺满意的，带着几个小领导走了。 张灵湖其实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想，反正白同志已经走了，山高水长，永不相见。自己专心的在柜台工作就好。 转眼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在民间的童谣里传唱：“二十六，炖大肉。” 这就是年前最重要的日子了，一大早起来张妈妈就对张灵湖说：“我今天不用上班啦，我在家里炖肉，足足五斤，让我小闺女吃个饱。” 张灵湖说：“要多留些生肉，等姐姐们回来吃饺子。” 张妈妈摆手：“放心，我都分配好了。” 等到了柜台上班时间，张灵湖听见一个过来鉴定文物的客人吵闹。 客人激动的高喊：“我这个可是徐公台砚，解放前走去随便一家当铺，都能拿一百块现大洋出来，呵呵，在你们这里连两斤肉都换不上？” 麻脸小李姑娘出口讽刺：“那你还去找当铺呀！来我们这里干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出身，还想吃猪肉！” 张灵湖一个眼神扫过去。小李姑娘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声音温和许多，改了口说：“要不你，看那边，那你去那个田专家那里商量下去。” 还不到中午王姐就匆匆告辞走了：“我早上炖了点猪肉，煤炉子小火焖着呢，得赶紧回去，也不知道汤儿干了没有。” 到了下午，王姐回来得也很晚。毕竟炖肉是一个很重大的事情。 猪肉煮透了，切方块抹上盐，在冬天的北方地区能保存一个月。 就算是炖肉剩下的汤，上面一层白油，可以撇了炒菜。底下剩的汤水，撒盐随便放着一夜，就会变成一种透明的冻冻。直接吃，鲜香可口。 炖肉吃肉是过年期间老百姓最期待的一件事了。 张灵湖低头检查账单，忽然付春花凑了上来，使劲抓着她的胳膊：“小张，小张，你看那个是不是白同志？” 张灵湖抬头一看，楼梯不远处，白同志又浩浩荡荡的出现了。 他又穿了一身与众不同的新衣裳，此刻正拉扯一个大麻袋，往柜台这边走。 张灵湖走出柜台迎接上去：“白同志，你不是要去国外了吗？” 其实此刻，她的心里无语凝噎，无言可对，无情无义了。她也不想跟这白同志交往下去了，走了拉倒呀，大家都安全，谁知道他又过来！ 反复的折腾，原先的那点情谊，感动，眼泪，都搞得让人哭笑不得了。 白同志大约也是有点尴尬，讪讪笑着说：“其实我又想了想，国内挺好的，也认识几个不错的，我又决定呆下去了，这不是过年了吗？给你们送点猪肉。” 说完了，他就拉扯身后的袋子。干活这种事情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 他伸手拉着麻袋，力气用的不对，那条麻袋非常不争气的四分五裂了。 一下子爆出来一堆猪肉。白色的是皮，鲜红的是肉。红白相间的是肋排骨头。 白同志摔倒在地上，自己爬起来，手里不知怎么抓了个猪蹄儿。 友谊百货的员工和客人哗啦一下子围过来，这个排场可真是大呀！ 张灵湖向围观的客人挥手：“没事，大家都散了吧，今天是腊月二十六，猪肉也不算什么。” 又回头叫付春花：“去拿麻袋，先收起来。” 围观的客人分泌了口水，羡慕惊艳，惊叹啧啧：“这么多猪肉！” 王姐和付春花等柜台六人组，赶紧收拾了，拉扯着藏到柜台后面。 张灵湖把那个白雷叫到一边，小声责备：“白同志，你弄这么多猪肉过来干什么？现在投机倒把，管的可严了。” 她说话的时候，是一种铁石心肠，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白同志不光衣服狼狈，满手满脸的也是狼狈。 他喘着粗气儿：“没事，我这回不是送给你们吃的，我也不卖给你们，我借给你们呀！” “等你们以后有了再还我就行，借东西总不犯法。” 张灵湖震惊：“白同志，你的主意可真是多呀！” 白同志笑：“唉，其实我力气挺大的，今天运气不好，都怪那个破麻袋不结实。”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力气小。也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浑身脏污，狼狈不堪，冲着张灵湖摆手说：“我先走了呀，猪肉就借给你们了，想什么时候还都行，改天再说话。” 白同志走了，张灵湖也不送了，是彻底被他的千奇百怪给挑战的麻木了。 那么多的猪肉啊！张灵湖、王姐、付春花商量了一下，不敢做主，最后决定去请示一下顶头上级洪主任。 她们正打算去办公室打电话，打听一下洪主任在哪里。 却见洪主任已经抱着一个搪瓷缸，自己溜达着过来了。 洪主任身后，还带着一个男子。30来岁年纪，身材修长，穿着得体的四个兜兜黑色干部装。通体的书生儒雅之气和正大浩然之气，两种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人看着既想亲近又自惭形秽。 洪主任介绍说：“小张，这个是侨胞办的黄主任，他找你有点事儿。” 黄主任笑着说：“我叫黄梓桐，叫我黄同志就行啦，张灵湖同志，咱们去那边，我有点儿事儿跟你说。” 张灵湖只好给王姐打了一个招呼，跟着这个黄主任走了。 两人一起走到四楼的办公室，平时很热闹的四楼办公室竟然没有人。 黄主任开口说：“张灵湖同志，你坐吧。” 张灵湖心一横，想着爱啥事，啥事啊。怕也没用，竟然非常大胆，就坐在那里了。 那个黄主任也坐下，十分和气的看着她，一开口只是拉家常。 “张灵湖同志，你的档案，高中文凭，成绩十分优秀，怎么没有读大学呀？” 张灵湖心说，这还不简单呀，我读了高中，出来是工人阶级出身，我要读了大学，就是知识分子，工人阶级的地位可比知识分子高。 但是她嘴巴里却说：“我当时想立刻投入到工作中来，为人民贡献出自己的劳动，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 黄主任拍手称赞：“太好了，张灵湖同志，你思想觉悟很高，不愧是根正苗红的好出身，现在我们正好有一个任务。张灵湖同志，现在祖国需要你，人民需要你。” 祖国和人民需要张灵湖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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