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同志穿了一件鲜枣红色的皮衣,领口镶嵌着毛茸茸的围脖。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火红色,一寸多长,轻柔的拂在他的脸上。 他好像十分喜欢这种毛绒的装饰,每件衣服都带着。 下身穿了一件米色的条绒裤子。鞋子是和上衣同样质材的枣红色皮鞋。 身后背了个挺大的背包,竟然也是和皮上衣同样的颜色和质材。 大部分时候,白同志的背包也是经常更换的,好像单纯是为了颜色和上衣相配一样。 他笑着走过来,扯下背包,拉开拉链:“给你们带了点牛肉干、巧克力。“ 张灵湖听见自己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白、白、白同志,你来啦!” 那天她眼睁睁的看见白同志被人带走,她也清楚带走白同志的人不同寻常。 现在白同志完整无缺,回来了,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那是不是证明他没有问题了?和自己王姐付春花她们一样,没有问题,可以继续上班。 想清楚的这一刻,张灵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脸上也挂了一个笑。 白雷的眼睛在张灵湖脸上快速划过,又转向了王姐和付春花。 他声音轻快:“是啊,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也想买点年货,买茅台酒。” 友谊百货的酒水柜台很大,上面茅台也有,剑南春也有,刘伶醉也有,烧刀子二锅头之类的也有,满满当当好几排柜台都放不下,地上还一箱一箱的垒着。 最贵的茅台和剑南春都是1块2毛钱一瓶。简直连酿造粮食和运输的本钱都不够,只不过前两年造酒的时候,粮食便宜,不像今年,粮食贵了好多倍。 其实粮食贵也就是黑市上买的贵,粮站里买的粮价变动不大的,限制购买,经常没货而已。 所有商品的物价都是国家规定的,其中不合理的,可以钻的漏洞太多。 种花民族向来是有很多勤劳聪明的百姓,很容易就能发现物价漏洞,倒卖来赚钱。 国家有投机倒把的罪名,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策,胆子小的人,不逼到一定程度是不敢做生意的,所以也就把物价之间的漏洞掩盖过去了。 茅台等酒类现在不受欢迎,除非那种馋的不行的酒鬼,大部分人家只是打了散装的一两二两,过年过节招待客人应个景儿而已。喝酒又不顶饿,不实惠。 不管什么酒都是可以拆成散卖的,一瓶酒卖给十个,八个客人很正常。 买酒这个东西不需要票,供货也充足。 白雷已经一边说话一边把包里的牛肉干和巧克力拿出来,一包一包的堆在柜台上,小山一样,看起来比背包个头还要大很多。 也许是因为摆放的比较松散吧,大家都没有注意这些。 王姐惊恐的摆着手:“不要,不要,白同志,以后真的不能要你东西了。” 王姐对白雷的印象挺好的,只是以后再也不敢和他打交道了,自己一条命没有关系,可是家里三个儿子没长大的呢! 付春花从柜台里搬出一张凳子来,嘴巴里说着:“白同志,你坐呀。” 她也是一副小心翼翼,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样子:“白同志,我们以后都不要你的东西了,老老实实做人,不投机倒把。” 白雷不屑的笑:“已经有坏人来找过你们了?没关系,这次就拿着吧,以后没有了,我其实是来向你们告辞的。猪肉,唉,猪肉算了吧,看来是不方便给你们了。” 张灵湖等三人吃惊:“白同志,你要走了,去哪里呀?” 白磊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去哪里都行呀,世界可大了,宝岛啊,海港啊,欧洲啊,美洲啊。” 张灵湖等三人互相看看。有点沉默无语,是呀,白同志是归国的侨胞呀,也可以回去外国的。 沉默了一会儿,王姐才喃喃的叮嘱说:“回去呀,回去也好啊,路上一定要小心。年轻人要稳重点儿,手别太松了,钱财不外露,外面坏人可多了。” 都是一些千百年来,说习惯了的,老掉牙的话。 白雷却很配合的点头答应着:“好的王姐,我知道了,你放心。” 他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对了,我也有话嘱咐你们,这个文物过二三十年后就会涨价了,越涨越厉害,至少70年内是绝对不会降价的,你们也想办法藏一些,要藏的严实,别让人给发现了。等贵了也别全卖了,实在过不下去才卖一件,反正会越来越贵的。对了,还有房子,房子过几十年也会涨的厉害。在这京城买上一两套房子就够养老了。” 白雷嘴巴里说着些胡话,还很郑重的反复说了好几遍。 说了好几遍也都是胡话,房子怎么会很贵?现在国家不让买卖房子呀。老百姓的房子都是国家包分配的,便宜的很,每个月交一两毛钱租金就行。 张灵湖等三个根本没有心情反驳白雷的话,她们眼神互相交流着,私下里对了对口型,打了几个手势。 付春花匆忙说了一句:“我先离开一下啊。”飞跑着走了。 她要去楼下买茅台酒,既然白同志说要买年货买茅台,她们几个就合伙送他几瓶吧。别的也不知道人家要什么。白同志要离开了,也许这辈子见不着了,亏欠人家太多不好。 以前手表自行车的事儿是一件,这有一件,上次被人抓住,一下把人家交代完了,心里太内疚。 现在人家都要走了,三人凑份子,送几瓶茅台酒。就算再次被抓进去,理由也是充足的,做人不能亏心。 张灵湖拿过来一只喜上梅梢的茶壶,泡了一壶茶。 啰啰嗦嗦的白同志忽然停了下来,看了一下茶壶。眼睛中的喜欢一闪而过。 “这是你们新来的古文物呀?我在百货大楼门口看见招牌。” 张灵湖扑哧一声笑了,原本忧伤的心情得到缓解。 “白同志,你做了那么大的生意,那么多文物都买了,居然还是一点都不识货呀,这个是楼下柜台里买的,六毛八毛一只,还不要票,随便买。” “嗯。” 白同志立刻就看不上眼那只茶壶了,眼睛又从张灵湖脸上匆匆划过,慢慢的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呀,再见,哈哈算了,大家保重吧,我说的话都记得呀,文物!房子!” 他背起那个大大的背包,就要往外走。 张灵湖和王姐连忙跟着往外走。 “这么着急呀!” 张灵湖看了一眼王姐说:“我们送送吧。” 她招呼不远处的四川兄弟,他们正低头忙活写字。 “我送一下客人,你们看着点儿。” 四川兄弟热情答应了。 现在文物柜台,张灵湖的地位已经隐隐约约比王姐高了。王姐对工作不上心是真的,她是有三个孩子的家庭主妇。张灵湖就不一样,高中文凭,特别喜欢钻研文物,背了好多书知识丰富,已经在柜台里挑了大梁。 她们一边走着,见不远处的楼梯口,宋书记带着几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来,立刻注意到衣着鲜明的白雷了。 宋书记满脸喜气洋洋,远远的就打了个招呼,几乎是小跑的过来了。 “白同志,哎呀,真的是你呀,又过来看文物呀?真是太好了,可把你给盼过来了,我跟你说了,我们现在文物多的是,我可是下了大本钱,都是好东西。白同志,走,去我办公室喝茶。” 宋书记和白雷算是三手交易过一次,还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面条。算是有了一点熟人的交情。更何况宋书记还指望着能在从白雷手里弄点什么?以前是石站长护理的严实没办法。现在白同志从天而降,岂不惊喜? 白雷站在那里:“古玩古董文物?我还是看算了吧,你还敢卖给我东西呀,粮站的事情你还没听说?石站长和他妹妹都被抓起来了。我那批东西也被扣了,幸亏我跑得快,呵呵。” 宋书记被这个突然来的消息打击了,顿住了脚步勉强笑着:“说什么?哈哈,白同志你开玩笑啊,哈哈!” 他的神情慢慢变得惊慌。贼眉鼠眼的四下望望。 白雷无所谓的摆摆手:“是不是真的,你总会知道的,我先走了呀。” 他不再搭理原地呆愣的宋书记的,大迈步的往前走去。 张灵湖和王姐面色讨好的看向宋书记,终究觉得还是该送一下白同志。 两个人交换了眼色,决定由张灵湖去送,王姐回去柜台值守。 张灵湖把白同志送到楼梯口。看见付春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怀里抱着几瓶茅台酒,用粗麻绳捆得很整齐。 “白同志,这是我们送你的。”付春花非常大方的说。这会儿楼梯口没有人,她胆子也大了些。 白同志笑笑,扯过自己的包:“送我的呀?那太好了,我就收下了。” 他把茅台酒装进背包里,然后潇洒挥手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行了,你们回去吧。” 张灵湖和付春花都觉得这话有道理,况且经历了那夜的事情。她们两个就在楼梯口停住脚步,挥挥手,告别了白同志,看着他转过楼梯的弯角,不见了人影。两个人回过头来,都是眼睛湿润。 白雷转过楼梯。正想再去酒类柜台看看,就见前面走过来一个黑色干部装的三十来岁文雅男子。在他前面不远处停住脚步。 那人非常怪异的举手,做个类似投降的姿势:“白先生,我是来和你谈谈的。我叫黄梓桐。” 这其实不是一个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黄梓桐,梧桐楼二把手,桐字辈的超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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