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花浓压枝低,彩蝶翩舞勤蜂采蜜,以待秋日瓜熟蒂落乐享丰收。梁上燕子成双成对,雄燕飘然而起骤然而落四处觅食,雌燕守巢孵卵精心孕育。孟纤棠与春同孕,抚育子嗣,也免了伤春的寂寥。 清晨的阳光斜斜透过碧纱窗映照着金兽三足香炉的时候,拔步床上的床幔一阵波动,孟纤棠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捂着嘴巴越过李英曙掀开床幔,俯在床边干呕。 李英曙在她坐起身时就醒了,熟练的端过床边铺着香灰的铜盂,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孟纤棠干呕了几口酸水再吐不出东西,她接过李英曙递过来的锦帕擦擦嘴角,虚弱的趴伏在他怀中。 近几日晨起,她都是在这样的折磨中醒来,面上虽然绣眉紧蹙,但心底里却是高兴的。这是孩子在提醒她自己的存在,这样的苦孟纤棠吃的心甘情愿。 李英曙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有些心疼,亲亲她的鬓角问道:“还难受吗?” 孟纤棠虚弱的摇摇头,虽然还有些恶心想吐,但比刚才好过很多。这些日子她什么都吃不下,胃中烧灼难受,李英曙的书桌上也摆起了医书和膳谱,想方设法想让她舒服些。 李英曙起身到桌边端来一杯清茶让她漱口,帮她穿戴上衫裙将她抱到西侧间的榻上歇着,又叫了莺儿她们进来收拾床榻。 范厨娘近些日子为了孟纤棠的食谱绞尽脑汁,因着孟纤棠害喜十分严重,几乎到了一吃必吐的情形,范厨娘只能在清淡的食物上下功夫。今日做了一盅红柿豆腐,红白相衬酸甜可口,希望孟纤棠能吃下一点。 七个润青细瓷碗装了五六色小粥,又配了四碟小菜、四样点心、一个鸳鸯果盒,那盅豆腐汤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满满当当将西侧间的榻桌占满。 李英曙见孟纤棠净了手,倚着软枕看桌上的吃食,却不见她动筷子。心知她是不想吃,便走过去挨着她坐了,端起那盅豆腐汤执勺尝了一口,觉得有些寡淡,但却适合怀孕妇人的口味,酸酸甜甜开胃润肠。 “这汤我尝着不错,你试试?”李英曙端着那盅豆腐汤舀了一勺凑到她面前。 孟纤棠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多少都会吃些,见李英曙执勺喂到她唇边,便低头凑过去浅浅尝了一口。 酸甜的口感在味蕾间绽放,孟纤棠觉得不是那么难以下咽。李英曙看她没有吐掉,心中一松,又舀了一勺递过去,她又乖乖吃下。 这样吃了五六勺,孟纤棠便摇头向后躲,吃多了还是觉得有些豆腥气,她感觉不适。 她能吃五六勺,李英曙就感觉很满意了,这几日她几乎没有吃下什么东西,他看着心底也十分着急,今日总算有所改善。鸳鸯果盒里摆着冬枣和几样坚果,李英曙端来果盒,孟纤棠纤纤玉手挑了一个冬枣放在贝齿间轻咬,也唯有对冬枣她还能赏脸吃几颗。 范厨娘见舞儿指挥着小丫鬟们撤换碗碟下来,忙拉着舞儿问夫人今日用的香不香。舞儿笑着说夫人今日吃了好几勺豆腐汤,也没有吐,看来是合胃口。 范厨娘双掌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总算能吃下几口了,也不枉公子千辛万苦弄来这些红柿。 用过早膳后,李英曙抱着孟纤棠在西侧间榻上看书,孟纤棠枕在他的腿上听他读《黄帝内经》中的《上古天真论》,讲到女子孕育的种种,起初孟纤棠听的很认真,但耐不住眼皮渐沉,终是抵不住困意睡过去。 李英曙见她如同猫儿一样慵懒的睡着,柔绚的阳光照在她白嫩的小脸上,睫毛遮下一小片阴影。李英曙知她这些日子辛苦了,便轻轻拉过薄毯帮她盖好,握着她细软的小手十指相扣。他则再一遍细读医术上的内容,孟纤棠受的苦他不能替,只能想办法尽自己一份心意。 韩府里贾氏的孕肚已经开始显形,再不逃出这里,若是被公主发现,她和孩子的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当夜韩忠彦歇在贾氏房中时,贾氏跪在床上苍白着脸对他说:“公子,妾身……妾身腹中有了您的骨肉。” 韩忠彦瞬间坐起身,他脸上只有一瞬间的吃惊,却没有任何喜色。 贾氏将他的神情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心下觉得微微苦涩。 “求公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将我们母子迁出府中,另辟宅邸居住。若是……若是留在府中,恐怕公主不容。”贾氏拉着他的衣襟苦苦哀求,她现在只能求他了,成与不成都决定了她们母子的命运。 韩忠彦听后沉下脸,想到李金缕的跋扈恶毒,若贾氏怀孕的事被她知晓了,她一定会让她们母子俩一尸两命。 虽然韩忠彦宠爱贾氏,只是因为她有几分像孟纤棠,但她腹中的孩子确是自己的,韩忠彦不忍心让他还未出世就遭此劫难。 “让我想想。”韩忠彦躺在玉枕上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保全贾氏母子。 贾氏见他沉思不语,乖乖侧躺在他身边默默流泪,摸着肚子祈祷老天爷能给她们母子一条活路。 二月中旬过后,时近清明,几日连绵阴雨道路湿滑。韩忠彦选在这一天带着贾氏出门,行至一处山道,道路狭窄两侧悬崖陡立十分危险。 韩忠彦看着惴惴不安的贾氏,心中想着若是孟纤棠能为他生儿育女,就是换个神仙他也不做。吁的一声车外赶车的车夫缓缓将马车停下,韩忠彦率先起身下车,然后扶着贾氏下车。 “这地方山势险要,马车从此处坠落,车中的人必定不会生还。”韩忠彦平静的对贾氏说,“我已选好一处宅院,你安心住下,公主那里必不会知晓。” 山中密林深处不知从哪条小道上转来一辆马车,在韩忠彦他们身边停下。 “上车吧,得空我会去看你。”韩忠彦扶着贾氏上车,贾氏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口中的得空是什么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忘了她们母子。 韩府中,李金缕身边的大丫鬟向她禀报贾氏坠崖身亡一事,李金缕挑眉问道:“死了?” “是,听那赶车的车夫说,只来得及救下公子,失控的马车却带着贾氏坠入了悬崖。” 李金缕笑了笑:“死了好,省的仗着公子的宠爱在我这碍眼。” 大丫鬟却抿了抿唇说:“公主,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见到尸首才能定生死。” 李金缕想了想说:“你说得对,让他们去查,务必找到尸首。” 李金缕能想到的,韩忠彦事先早有谋划,他将贾氏离家时穿戴的衣物首饰穿在一名无名女尸身上,悬崖下河水湍急,找到尸首的时候早就被泡的认不出模样,算是骗过了李金缕。 孟纤棠有孕后,李英曙从来没提过分房睡的想法,这让她有些意外。要是放在别家,正室有孕,少不得要抬几房小妾伺候着,但李英曙一点这样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对她倍加容忍。 为李英曙抬妾的事孟纤棠不是没有考虑过,这在大户人家里是个约定成俗的惯例,若是哪家夫人霸着丈夫不让纳妾,就会落人口实诽谤曰妒。要说因这事传出恶名的,窦老夫人年轻时绝对是首屈一指,硬是逼得老太爷一个妾室都没有。 孟纤棠仔细考量过自己身边的丫鬟,四个小丫鬟年龄还太小,四个大丫鬟年龄正相当,她问过她们的意思,竟没一个愿意开脸做了房里人。孟纤棠喜忧参半,喜的是她们几个心中倒是都为她考虑,忧的是难道要从外面找些不知根底的人进来? 孟纤棠征询过两位嬷嬷的意见,两位嬷嬷只劝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何必管别人怎么说。公子对夫人上心,夫人千万别总委屈了公子的心意。 入夜熄了灯,孟纤棠趴在李英曙怀里两人低声说些悄悄话,借着朦胧的月光,孟纤棠看到李英曙的眼睛亮而有神,透着坚毅果敢。 她勾着他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期期艾艾的说:“夫君,我腹中的孩子一天天大了,不方便伺候你。” 孟纤棠一开口,李英曙就体会到她想说的意思,垂了眼问道:“你想怎样?” 孟纤棠忖度着李英曙的神色,缓缓道:“夫君可有中意的姑娘,迎回府里做个姨娘可好?” 李英曙差点将手中的扳指捏碎,总算记得她怀着孩子,万不可对她动怒,半晌才平心静气缓缓道:“为夫可是色中恶鬼?” 孟纤棠听他口气不善,赶忙否认,她也不是真的那般贤良大度,为了好名声就把自己丈夫往别的女人床上推的人。这么问他,心底里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她也说不清楚。 李英曙有火没地方发,将她按倒在床,吓得孟纤棠赶紧抵住他的胸膛推拒,怕他胡来。现在她的月份还小,断然伺候不了他。 李英曙将头侧贴着孟纤棠的小腹,手掌拇指在她小腹上摩挲,沉声道:“吾儿,你娘亲竟如此狠心,这般气我,我有苦无处诉,只好同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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