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春分,夜半初刻便飘起细雨,今晨细雨初歇晓色微寒,莺啼花丛婉转悦耳。    孟纤棠就听着窗外屋檐滴答的雨声一夜未眠,她既激动又紧张,不住的想着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儿,十月之后就会有个娇娇软软的孩子被她抱在怀中,再转过一个春秋就能听到孩子唤她一声娘亲。    李英曙同样拥着她一夜未眠,看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看她勾起唇角眼中带泪。    他侧身抱着她,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还疼吗?”    孟纤棠摇摇头,“田大夫的药很有效,吃下一方便不疼了。兴许孩儿是想提醒我,她已来到我腹中。”    孟纤棠将纤纤玉指附在李英曙手上,两人掌心相叠,希望腹中的孩子能感受到父母对她的期盼。    李英曙闻着她发间的幽香,怀中搂着温香软玉的美人,而美人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血,他心底里的笑有时都会情不自禁笑出声。    想到朝堂上党争不断,他自有一派隐秘的势力,而现在为了孟纤棠和孩子,他必须细细筹谋已保万无一失。    “夫君,你说我腹中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英曙听到孟纤棠的问话,收回飘远的沉思,笑着回道:“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孟纤棠也笑了,“同夫君一样,不管腹中孩儿是男是女,她都是我的命。”    李英曙却担心她一夜未睡身体吃不消,“你一夜没睡,孩子也会累,你们娘俩歇息一会儿吧,兴奋了一晚也该乏了。”    孟纤棠知道自己应该睡了,可是仍睡不着,她翻身依偎在李英曙怀中道:“夫君我睡不着。”    他搂住她轻拍她的脊背哄道:“闭上眼睛,我哄你睡。”    孟纤棠带笑进入梦乡时,窦老夫人却带着窦明珠等人来到西府。    李英曙听说窦老夫人来了,起身到正堂迎接。    窦老夫人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媳妇儿怀孕了?”    李英曙的眼皮一动,回道:“是,托祖母的福,只是月份还小,没能亲自给祖母道喜。”    窦老夫人哼了一声,“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清楚,那孩子哪来的?”    窦明珠插嘴道:“上月十五我在望江楼见到嫂子和一陌生男子勾勾搭搭,十三哥还不信,如今奸夫□□孩子都有了,就该拉她浸猪笼。”    啪的一声窦明珠被人大力打了一巴掌,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脑子里嗡嗡充血,嘴角挂着血丝牙齿有些松动,脸上的巴掌印很快肿胀如馒头。    “十三,谁准你动的手?”窦氏敲着手杖怒声道,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李英曙袖中的袖剑早已死死握在手中,如果不是记得她还是自家人,怕是她早已血溅当场。    “明珠妹妹被宠坏了,这般没有教养,我这个做哥哥自当该教教她。”李英曙知道窦明珠是继承了窦氏年轻时的泼辣性子,竟如个市井妇人一般污言秽语。    “你当着我的面打你妹妹,你这不是冲她,你这是冲我。”窦氏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向后跌倒。    李英曙赶忙扶住窦氏,对着门外大声唤人。    郡王妃温氏和良氏先前被窦氏撵到门外守着,不打算让她们听这些隐秘事,如今听到李英曙在里面喊人,赶忙推开门进去。    一见窦老夫人被扶在榻上不住喘气,已是不能言语。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良氏斥责身边的丫鬟婆子,一时间汝南郡王府中一片鸡飞狗跳。    窦明珠看到窦氏这副样子,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痛,只趴到窦氏身边哭喊。窦氏是她最后的倚仗,若窦氏有个万一,李家的这些人断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明珠将祖母气成这副样子,就不该在呆在这。”李英曙冷冷的看着窦明珠,吩咐道:“将窦小姐送回北府,不准她走出房门半步。”    良氏看他这副煞神的模样,问道:“十三,这是怎么回事?”    李英曙躬身道:“大嫂,明珠污蔑我和棠儿,祖母被她气病,我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窦明珠想抗辩,但看到李英曙凶狠的眼神,只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夫给窦氏扎针过后,说老夫人是急怒攻心十分凶险,人年纪大了不担事儿,再严重点便有中风的危险。    老夫人是在西府被气着的,温氏和良氏护送着老夫人的车马回到北府,将事情的缘由向大房的人说清楚。    北府众人早对窦明珠不满,如今听说是窦明珠将老夫人气成这样,便顺水推舟将窦明珠禁足。    窦明珠被禁足后,表面上看起来很老实,暗地里却多方疏通关系,她现在一要确保窦老夫人没事,二是要给自己找门好亲事。    否则等窦老夫人有个万一,她千辛万苦为自己做的那些谋划,都会化作泡影。可她现在早已成为京城的笑柄,没有哪个富贵人家愿意娶这么一位当家主母。    但功夫不有心人,有一桩好买卖就摆在窦明珠眼前。径国公家的二老爷正要娶一房续弦,虽说二老爷的年纪都可以做窦明珠的父亲了,但窦明珠就看上了径国公家的富贵。    与其嫁给一个什么正五品上骑都尉家的公子,不如嫁到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享受荣华富贵。    济阳郡王家来提亲时送来十八抬聘礼,虽说亲事没做成,但这些聘礼却作为礼物赠送给窦明珠作为补偿。只要能堵住窦明珠的嘴,济阳郡王家不在乎多给些金银之物。    窦明珠用这些钱疏通径国公家二老爷的身边人,硬生生让人说动二老爷遣人来北府求亲。    此时窦老夫人刚刚好些,脑子虽然清醒,但口齿仍不是很清楚,简短的说三五个字,常常词不达意。    窦明珠的亲事必须窦老夫人点头才行,大房的人先问过了窦明珠的意思,见窦明珠是乐意的,便带着窦明珠去见窦老夫人。    窦老夫人听说要将窦明珠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许给一个年近半百行将就木之人,气的用手捶床榻,对着大房的夫人怒目而视。    窦明珠见状跪着向前握住窦老夫人的手,哭诉道:“我知道老祖宗疼我,但这门亲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径国公那样的人家必定亏待不了我,我嫁过去也是正经的正室夫人。老祖宗,我的心思您一向知道,求您再疼我这一回,就应允了吧。”    窦老夫人看她半晌,也是红了眼眶,将头偏向床内不去看她,对她们挥挥手,算是随了她了。    窦明珠见事情办成,心下欢喜,她带着那十几抬嫁妆嫁进径国公府,任谁都不会小看她。再加上径国公府二老爷年岁已高,她就不信自己笼络不住他的心,等再过两年生个儿子,她国公府二房夫人的位置就坐的牢牢的,看谁还敢瞧低了她。    李英曙这段时间日日都去北府探望窦老夫人,听闻这几日老夫人已能简单的说几句话了,更是每次都去老夫人院中跪一个时辰,以求窦氏能原谅他。    许是老夫人气消了,这日窦老夫人将李英曙召进内室。    窦老夫人半倚在软枕上,周围都是伺候的丫鬟婆子。窦氏看李英曙的眼神很冷,她不知道从何时请这个孩子就超出她的掌控范围了。    “孙儿有事向祖母禀告,还请祖母屏退左右。”李英曙跪在床前道。    窦老夫人缓缓对周围的人摆摆手,她们便悄声退出去。    李英曙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膝行到老夫人床前放下。    “这是田大夫的脉案,孙儿的身体并无大碍,也不影响子嗣。这么多年的调理早已见效,孙儿能为李家延续香火。”李英曙磕了一个头,接着说:“明珠妹妹的话不可信,棠儿腹中的孩儿却是孙儿的骨血,请祖母放心。祖母心中所想,亦是孙儿心中所想。孙儿不会让祖母失望。”    窦老夫人紧紧攥着那张纸,却一个字都没看,她只牢牢的盯着李英曙,这个孩子甚至比她想的要有城府。    “如今圣上宠信贵妃一派,但孙儿身后也站着许多人。如今圣上仍无可立为储君的子嗣,孙儿……就有机会。”李英曙目光灼灼的看着窦老夫人:“万望祖母保重身体,孙儿日后会给祖母更显赫荣耀的风光。”    窦老夫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孙儿,成者王侯败者寇,她的孙儿竟有这番气魄,也不枉她一生争强好胜。    窦氏躺在床上几番闭目又睁开,那干瘪发皱眼皮下浑浊的眼珠竟闪过一丝光亮,他们还有机会,那九五之尊的皇位,他们几十年的谋划,终是还有机会。    窦氏枯瘦的手指向一处暗格,李英曙顺着目光看过去,在一处壁画后取出一个木匣。    窦氏示意他打开,里面装着一本册子,上面记述了与李家来往密切的亲友,与其说是亲朋故旧,更可说成是党羽。    窦氏喘了几口气,颤声对李英曙说了两个字,“可用。”    李英曙托着册子郑重向窦氏磕了三个头,“此事事关我李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还望祖母切记不可告诉外人。”    他所说的外人,当然是指窦明珠。    窦氏沉默不语,她老了但她还不糊涂,她虽疼爱窦明珠,但那孩子的心太大,一心攀龙附凤,原本指给她的一条明路她不走。    现在也好,她离了李家,李家日后若是有个万一,也不会连累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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