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腊月三十清晨繁星未落，孟纤棠就早早起身穿戴，她要和府中所有女眷一起去正堂向汝南郡王和郡王妃请安。　　　　李英曙同样早起到正院帮忙，思忖着孟纤棠应该梳洗完毕，便回来接她。今日府中事多人杂，担心她被人冲撞。　　　　李英曙来时，孟纤棠刚巧走出院门，两人打了个照面。李英曙看她身穿一件海棠花四合如意百蝶纹锦袍，肩上披着柳叶莲花纹云肩，足登一双粉缎兰花纹珍珠绣鞋，腰上坠着鎏金花丝蝴蝶银饰，手上戴着蟾宫折桂錾花戒指，耳上坠着点翠银流苏耳坠，乌发间插着银点翠镶白玉垂珠步摇。惶惶如神仙妃子，美貌世间无双。　　　　自从李英曙上次向孟纤棠说了不愿她早生子的事，孟纤棠便郁郁寡欢，每日蹙眉忧思长吁短叹，李英曙看了心中不忍。今日见她脸色红润，一身富贵锦绣的装扮平添喜意，李英曙心情也蓦的好转。　　　　孟纤棠看到他时一愣，问道：“怎么回来了？”　　　　李英曙牵了她的手，“今日府中人多，我带你去正堂。”　　　　孟纤棠听了一笑，“派个小厮来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李英曙抿唇瞪她，孟纤棠知道他这又是不高兴了。因此拉着李英曙的手左右摇摇，讨好道：“知道夫君疼我，妾身心里高兴。”　　　　李英曙捏了捏她的手，眼中微露笑意。　　　　年节给长辈磕头本应在初一，但今日汝南郡王和郡王妃就要到北府去伺候，明日初一迎来送往也在北府一应办了。随行同去的只有嫡出三房的公子和女眷，孟纤棠不在其列。　　　　西府安排的见礼次序依次是汝南郡王的儿子、孙子、重孙见礼，再是儿媳、孙媳见礼。　　　　孟纤棠见站在她前面的林氏脸色有些苍白，便拉着她的手问道：“嫂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林氏有些虚弱的朝她遥遥头，“不碍事，只是这几天觉得身子乏的厉害。”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今日让静儿施了些胭脂水粉，仍能看出脸色不好吗？”　　　　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她不想让人觉得扫兴。　　　　孟纤棠点点头，见此时让丫鬟回去取脂粉已是来不及。遂曲起小指在樱唇上勾抹两下，嫩白的小指上便沾染了鲜艳的胭脂红。　　　　她眨眼笑着对林氏道：“嫂子别嫌弃，今日口脂颜色深些不妨事，显得喜庆。你若不嫌我孟浪，我就帮你润色下。”　　　　林氏一时怔愣，被她的举止惊到。反应过来后红着脸后退几步，小声推辞道：“不可不可……”　　　　孟纤棠笑道：“若是被公婆看到一个病恹恹的媳妇，岂不是更忧心？”　　　　她上前几步拉着林氏的手臂，勾起小指在林氏薄唇间轻轻涂抹。林氏脸庞发热，如此轻佻的举动她从未经历过。　　　　不知是胭脂醉人还是人面含羞，林氏的脸颊却比刚才有了几分血色，看着也健康许多。　　　　“好了，这下公婆见到嫂子人比花娇，也欣慰自己儿子忒有福气。”孟纤棠拉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林氏偏头啐道：“哪里学来的轻浮样子，应该让十三弟好好管管你。”　　　　孟纤棠撒娇道：“戏文里的俊俏公子不都是如此吗？嫂子别恼我。”　　　　“真不该教你那些，好好的千金贵女不成体统。”　　　　孟纤棠连声叫着好嫂子讨饶，才得了林氏一个笑脸。　　　　见礼过后，郡王和郡王妃去了北府。孟纤棠便跟着几位嫂子安排家里的宴席，席面摆在灵音阁对面，边吃酒边听戏，十分热闹。　　　　家里孩子多，挨个磕头来讨压岁钱。孟纤棠喜欢孩子，给的荷包都是沉甸甸的，孩子们也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长辈，都赖在她身边玩闹。　　　　夜里守岁，烧元宝迎财神，放烟花炮竹驱年兽，直闹到月上中宵。　　　　孟纤棠因为起得早，此时已是十分困倦，手肘撑着香腮不住点头。几位嫂子看她这样，笑着让她回屋去睡。　　　　孟纤棠不好意思，连忙谢绝。　　　　众人劝道：“已过了子时，炮竹也放过了，玉蝉和十二弟妹也困了，你们就先回去睡吧。往年也是让玉蝉她们先回去，不碍事的。”　　　　玉蝉过来拉着孟纤棠和林氏起身，劝她们一起走。　　　　孟纤棠见如此，才和林氏一起告退。　　　　孟纤棠正坐在镜前卸钗环时，李英曙也推门走了进来。　　　　孟纤棠透过镜子看他，“不用在正堂守岁吗？”　　　　李英曙坐在桌边喝茶，“几处上夜的人已经安排妥当，听说你回来了，我回来看看。”　　　　莺儿等人利索的收拾完，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李英曙看孟纤棠穿了一身松叶牡丹红的夹袄，身段玲珑容颜娇媚，他放下茶盏看着她道：“过来。”　　　　孟纤棠小脸红了红，心中虽羞但还是乖巧的走到他身边。　　　　李英曙拉住她将她揽坐在腿上，温香软玉最是动人。孟纤棠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双手搂抱着他劲瘦的腰，脸颊贴着她宽厚的肩膀，这男人如山一样将她护住。　　　　李英曙拽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孟纤棠。　　　　“恩？这是什么？”孟纤棠不解道。　　　　“打开看看。”　　　　孟纤棠拆开荷包系带，拿出里面的一个物件儿，是一块如意云头形福禄寿考长命锁，样子小巧精致。　　　　“给我的？”孟纤棠笑着问。　　　　李英曙点点头，年节长辈都给孩子们压岁钱，李英曙也想送个什么给孟纤棠，寻来寻去觉得这块长命锁不错。　　　　这块长命锁很得孟纤棠喜欢，但更让她高兴的是李英曙的这份心意，被他娇宠着的感觉很好。　　　　孟纤棠将掌心的长命锁看了又看道：“这块长命锁若是戴在孩子的脖颈上，应是十分惹人喜爱。”　　　　李英曙听了低头看她，见她脸上一副向往的神色，也不由沉思几分。　　　　孟纤棠揪着他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日我进宫探视姨母，姨母也说……也说让我们尽快有个孩子。夫君，我不怕将来任何事，只要你在我们身边，就会拼了性命护住我们是不是？”　　　　李英曙看着她希冀的眼神点了点头，拨开她额头的碎发，沉声道：“是，我若在一天，便会拼了性命护住你和孩儿。”　　　　孟纤棠笑了，眼圈微红道：“有了夫君这句话，我更不怕了。只要夫君护住我们，我和孩子就不会有任何事。夫君，给我个孩子吧。”　　　　她想了几日，与其患得患失瞻前顾后，都不如将孩子抱在怀里的那份踏实更让她向往。　　　　李英曙看了她良久，低低问道：“嫁给我，你后悔吗？”　　　　也许她嫁给韩忠彦，就不用跟着他一起承受这些担忧。也许他能给她一个孩子，满足她一心一意的期盼。　　　　后悔吗？孟纤棠从来没有后悔过，她最看重的就是曹皇后和孩子，这两样李英曙都能给她，她无怨无悔。　　　　“不后悔，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孟纤棠眼睛亮亮的，透着赤诚和坦然。　　　　李英曙的心像是在蜜水里泡过，他觉得这个女人对他来说也许比他想的更重要。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他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床帐，一夜红烛泣泪，鸾凤交欢，诉不尽的缱绻旖旎，鸳蝶梦好。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十二公子院里传出好消息，林氏有喜了。　　　　林氏嫁进李家一年多，终于传出好消息。只是怀胎未足三月，还不能往另外两府送消息。　　　　孟纤棠听说后尤其高兴，她怜惜林氏的才情，更怜惜林氏所嫁非人。如今林氏有了孩子傍身，以后的日子便不会那般愁闷。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每日听着孩子的欢声笑语，日子也过得顺心。　　　　“嫂子可有做胎梦？”孟纤棠坐在林氏塌边，笑着问道。　　　　林氏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想了想说：“前些日子倒是梦见一条锦鲤。”她笑了笑说：“不知道是不是应在这孩子身上。”　　　　“那就是了，锦鲤是吉兆，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孟纤棠笑道。　　　　林氏浅笑着点头，“只要他平安，是否成材我并不在意。”　　　　孟纤棠也点头道：“这同我想的一样，只要孩子平安，其它的都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林氏正要多问几句，恰逢静儿端着一碗素羹进来。　　　　“夫人，用些吧，今日都没怎么吃。”　　　　孟纤棠听说后问道：“怎么？吃不下吗？”　　　　林氏蹙眉点点头，“吃了便吐，胃中盛不下东西，还总泛酸恶心。”　　　　“我让人去请曹太医来，让他给你瞧瞧。”　　　　“别，妇人怀孕都是如此，三月过后就好了。”林氏浅浅笑道。　　　　孟纤棠担忧道：“但看你这样，吃不下东西怎么行？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院里的小厨房帮你做，不碍事。”　　　　府中的大厨房供应各院吃食，但孟纤棠嫁进来后一直用的是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厨娘也是曹皇后从宫中赏的人，手艺一绝，加上顾嬷嬷和舞儿的手艺也相当好，孟纤棠吃的一贯合口。　　　　孟纤棠知道林氏一向不爱麻烦别人，便对静儿道：“夫人想吃什么，你记下来告诉我。好姑娘，你若做得好，我多多赏你。”　　　　静儿知道孟纤棠和林氏一向要好，便甜甜的答应了。　　　　林氏拉着孟纤棠的手揉了揉，浅笑道：“多谢你。”　　　　“谢什么，你肚子的孩子总要叫我一声婶娘，我可是要让他知道婶娘疼他呢。”孟纤棠笑着说。　　　　静儿出去以后，林氏才斟酌着问道：“刚才你问我胎梦的事，你可也有做过？”　　　　毕竟成亲已经两月有余，孟纤棠与李英曙又那般恩爱，早早怀上也是有可能的。她也知道孟纤棠对孩子是十分看重，因此少不得关心几句。　　　　孟纤棠听她这么问，心中一动，倒想起那日梦见的香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