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入了夏,处处蝉鸣噪耳,毒辣辣的日头洒下来,把中庭照地明晃晃一片,院中的柿子树和枣树刚结了青果,枝叶都被晒地蔫蔫儿的。 好在枣树下有口井,井水冬暖夏凉,甄珠摇了半桶沁凉的井水,舀了半瓢,仰头喝了大半,又就着水桶将井水撩到脸上、脖颈上,连纱衣的袖子都撩了起来,两只手臂浸到水桶里,才将将舒坦地叹了口气。 阿朗也在枣树下,有板有眼地练着刚学的招势,眼角余光瞥到甄珠,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甄珠皮子白嫩,水珠撩到脸上、脖颈上,被日光一照,更是明晃晃白地刺眼,待将纱衣撩起,露出两截新藕一样雪嫩的手臂,又将那手臂浸入清水中,不知为何,阿朗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 这几个月好吃好喝,他身上长了些肉,个子更是猛地蹿高了一截,已经与甄珠一样高,脸上稚气也褪去,变成少年的青涩,看上去不再是个小孩子,而是个真正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了。 看着甄珠雪白的手臂,有股燥热忽然在他身体里涌动,他说不出,道不明,只是觉得不太好受。 洗完了手脸,甄珠懒洋洋地往枣树下铺着竹席的矮塌上一趴,像朵被日头晒蔫儿的花。事实上这几日她都是这样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白日里找个地儿一趴,发着呆就能消磨一天。 阿朗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她。兴许是苦夏吧?他心里想着,便盼望这夏天快些过去。 那边,甄珠又百无聊赖地趴了半天,眼看日头从头顶移到偏西,彤红的云霞轻纱一般覆在远处高楼上,奇异的光影汇成一副色彩稠丽浓艳的高楼晚景图。 忽然天边飞来两只鸟儿,齐齐落在高楼那翘起的檐角脊兽上,它们敛了翅,头颈碰了一下,便亲热地互相为对方梳理羽毛。 甄珠登时气闷,“唰”一下扭过头。 一扭头,就看到依旧在枣树下一丝不苟地打拳的阿朗。 半个下午的时间,他已经将新学的招势练地似模似样,天气热,他流了许多汗,脸上的汗珠汇成一行行,从脸颊流到脖颈,又隐没于细葛布的夏衫里,将轻薄的夏衫染地湿透,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修长的身躯。 甄珠愣愣地看了片刻,忽然一巴掌拍向自己双眼。 清脆的皮肉相接声让阿朗顿时停下了动作,惊讶又茫然地看着她。 甄珠捂脸哀嚎: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她要变禽兽了。 她果断翻身,从矮塌上下来,往院门走去,只扔给阿朗一句话:“我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 然后便风一样从大门跑出去了。 出了门,到了大街上,四处喧嚣声此起彼伏,人群摩肩接踵,甄珠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慢腾腾地走着,目光时不时从路两旁和经过的行人——或者说男人身上掠过。 作死地不停画春宫赏春宫,结果就是自个儿把自个儿撩起了火。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成年女人有欲望再正常不过,她又旷了许久,突然思春也是正常,可是——这时候哪来的男人给她去火? 真头疼。 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右手边温度陡然升高,仿佛站在火炉旁一样。 甄珠下意识扭头,就见右边是个铁匠铺,滚滚的热气正是从铺子里涌出来的,而铺子里……甄珠只看了一眼,原本被热气熏得想立马逃跑的双腿,这一下却跟被什么粘住了一样。 铺子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还是甄珠认识的,同样是柳树胡同的住户,一个姓赵的寡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排骨身材瘦长脸,五官不算精致,但皮肤白,她又爱打扮,看着便有几分姿色。 甄珠之所以知道她,还是去买肉时听郑大娘子碎嘴,说胡同里那个赵寡妇怎么不检点怎么爱勾搭男人云云……只是甄珠不爱听这些话,所以也不太清楚,只是对她有了些印象。 此时赵寡妇穿了件水绿的薄衫,桃红的下裙,脸上抹着白白的粉,只是铁匠铺里太热,那粉都被她出的汗浸湿,看着便油腻腻地有些磕碜。 赵寡妇拉着对面男人的胳膊,而正是这个男人,让甄珠一下子站住了脚。 铁匠铺里太热,甄珠光站在外面就觉得跟火烤一般,更何况是里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里面那身材高壮的男人上身干脆什么都没穿,打着赤膊,下身只穿了条宽松的裤子,用腰带松松扎在腰间。 甄珠的目光从男人的腰带往上移,就见到块垒分明的腹肌上渗出颗颗晶莹的汗珠,汗珠下的皮肤是古铜色的,油一般闪着光,腹肌往上,则是形状漂亮、结实又不过分壮硕的胸肌,宽广的双肩,以及最上方那张浓眉大眼,虽不惊艳,但也足可称得上英俊的脸。 看完上面,甄珠不由又往下瞅了瞅,然后有些失望的叹息一声。 只恨裤子太肥。 她打量这功夫,铁匠铺里两个男女正在纠缠,或者准确地说,是赵寡妇在纠缠那男人,男人脸上神情则有些不耐烦。 终于,那男人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冷着脸朝赵寡妇吼道:“滚!” 赵寡妇糊了粉的脸一白,面子有些挂不住,终于一甩手,悻悻地出了门,正撞上站在门口的甄珠。 她脸上有些尴尬,但只一瞬就没事儿人一样,还若无其事地跟甄珠打了个招呼:“哟,甄珠妹子!真巧哈,你来买东西哈,那姐姐先走啦,回见。”说罢便扭着腰走远了,身影很是风姿绰约。 甄珠失笑着看她背影远去,扭头再往铁匠铺里看,却发现铺子里的男人,正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甄珠心里一动,也不顾铺子里吓人的高温,拧身走了进去。 见她进来,那男人的目光却依旧没收敛,火烧似的燎到甄珠身上,待她走近了,才猛然收回目光,低沉着嗓子问:“想要些什么?小店菜刀农具都有。”说着指着墙上挂地琳琅满目的各种菜刀、锄头、斧头等物。 甄珠瞄了一眼,抬头冲他一笑:“我先看看。” 她这么一笑,妩媚的桃花眼便像漾开的水波,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衬得整张脸又妩媚,又妖娆,男人瞬间呆住,片刻后才呆呆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哦。” 甄珠“噗嗤”笑了。 男人脸一黑,似乎为自己的表现觉得丢脸,黑着脸走到铺子后面,再出来时,上身便已经套上了一件短衫,起码把那精壮的肌肉给遮住了。 穿上衣服,男人似乎自在许多,也不管甄珠了,自顾自地干起了活,从铺子后面的院子里搬来打好的各色铁器,然后一股脑儿地堆在铺子的地上,铁器碰撞着不断碰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力气极大,那重达几百斤的铁器,他却跟抱捆柴似的轻轻松松地抱起,让人看着还以为那些铁器分量不重呢,结果铁器一落地,站在旁边的甄珠甚至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感。 甄珠状似认真地看着铁器。 然而,说是看铁器,其实心思哪里会在那些铁疙瘩上,她眼角余光一直都跟着男人移动,见他抬手弯腰间,那宽肩窄腰翘臀更加明显,甚至随着他走动,裤子里似乎有个条状物一甩一甩的…… 甄珠脸颊泛起了红晕,一边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儿眼角还是不住地偷看,尤其看到裤子里那隐约的东西后,眼睛更是忍不住往下飘。 然后她便见男人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慢,忽然猛一转身,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看够了吗?” 猝不及防地,甄珠的心猛一跳,抬头就见男人眼睛微微眯起,嘴巴抿地紧紧地看着她。 她眼珠急速转着,片刻后眨眨眼,一脸迷茫:“你说什么?” 男人上下扫了扫她全身,最后目光停留在她饱满的胸脯处。 甄珠不禁后退一步,男人紧跟着便上前一步。甄珠有些口干舌燥,正想解释些什么,便听男人又道:“我说,你看好了没有,要买什么?选好了我要关铺子了。” 甄珠瞪大眼睛瞪着男人,而男人也看着她,那目光坦坦荡荡没有一丝杂念,仿佛刚才盯着她胸脯的人不是他似的。 甄珠忽然挺直了胸膛,转转眼珠,面露不满:“没有,你这儿东西也太少了,我想要的没有。” 男人挑眉:“你要什么?” 甄珠伸出手比划:“一个这么长的,三面用铁片围住,下面有孔,最好中间再加一层铁片,可以用来放碳,两头有把手,再要几十根铁签子,一头钝一头磨尖……” 没错,她说的就是烧烤炉子。 烧烤啤酒撸串小龙虾,可是夏天大排档最红火的搭档,甄珠虽不热衷于此,但偶尔这么吃一次还是挺过瘾的,但别说撸串啤酒小龙虾了,从穿过来她就连烧烤都没吃过,最大原因还是没有趁手的工具。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需要买什么铁器,这会儿男人一问,想到烧烤,便立马拿来充数。 男人仔细听她说着,看着她的手来回比划,半晌点了点头:“可以做,两千钱,五天后来取。” 说罢便伸出长满粗茧的大掌:“定金一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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