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也是来上选修课的吗?” 戴眼镜的男孩小声询问,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抹红晕,抿了抿嘴唇,字斟句酌地说:“杜教授的课很受欢迎,如果没有提前报名,是不能旁听的。” 夏楠看见他怀中的点名册,大概猜出对方身份:“你是这一届的教学助理吧?” 周日晚上,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依旧座无虚席——来自Q大法学院的本科生、研究生三百多人,挤在一排排标有学号的座位上,闹哄哄地等待经济法选修课开讲。 头戴棒球帽,身穿牛仔裤和白衬衫,夏楠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在校生,没有半点违和感。 她冲戴眼镜的男孩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杜辰风的朋友,麻烦你帮忙安排一下座位,我保证不影响课堂秩序。” 听她直呼老师姓名,男孩明显愣了愣神,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将人领到后排靠墙的位置落座。 随着上课的铃声响起,阶梯教室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小,直到传说中的杜教授出现在讲台上,最终彻底安静下来。 杜辰风,Q大最年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民商法学会副秘书长,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更难得的是,身为学术大咖,杜辰风不止长得一表人才,教学水平也很高。他上课常常会通过举例或者“讲段子”的方式分析知识点,既生动又有趣,历来是法学院选修课的热门。 夏楠已经听过三次经济法的课。 第一次是她在Q大读研期间,第二次是入职嘉言律师事务所之后,第三次则是去年刚刚和杜辰风确定关系的时候。 看着男友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引发学生的思考或回应,夏楠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骄傲。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杜辰风被提问的学生们层层包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女友。 夏楠并不着急,她和他已经两周没见过面了,今天原本就是想要制造惊喜,索性耐心等待。 “……实在对不起,同学们。” 十分钟之后,杜辰风突然提高了声音,向排队等待的学生们致歉:“如果还有问题,可以通过邮箱,整理好发邮件给我。老师今天有点事,必须提前走了,请大家理解。” 课后答疑并非老师的义务,他已经牺牲了不少业余时间,足以赢得学生们的理解和尊重。 人群渐渐散去,杜辰风弯腰收拾书包和笔记本电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缕发丝从额头垂落,缀在他轮廓清晰的脸颊边,成熟内敛的学者风范中透出几分孩子气,让人愈发无法移开视线。 夏楠蹑手蹑脚地从座位上起身,刚准备走近,却听见前门外传来一声招呼:“终于下课了?” 女人的声音。 教室里剩下的学生不多,正在先后离开,似乎没注意到这个造访者。只有夏楠呆呆地站在原地,体内里像被注入了无形的铅水,完全丧失了自由行动能力。 杜辰风的注意力早已被门外人所吸引,一边迎上前,一边笑着回应:“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刚刚在校园里转了转……” 高跟鞋的鞋跟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两人走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尽管隔着教学楼里长长的走道,依旧能够看清那是一个长发女子,身穿飘飘白裙,恰是杜辰风最喜欢的类型。 夏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确切地说,她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受到纯粹本能的驱使,她咬牙屏住呼吸,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移动脚步,双手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无视胸口传来一阵阵绞痛,夏楠沉默地跟在那对男女身后,耳朵里只听得见他们亲密的交谈声,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她与杜辰风都很忙,确定关系后也没什么时间见面,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对方劈腿。 在夏楠眼目中,他是风度翩翩的绝世公子,是醉心学术的青年才俊,是不谙情&事的笨拙恋人……绝不会是眼前这个背着女友偷吃的渣男败类。 尽管杜辰风和白衣女子没有逾矩的动作,但两人并肩而行的姿态非常亲密,足以证明关系匪浅。 初夏的微风吹过树梢,制造出沙沙声响,也掩盖了跟踪者的足音。 事实上,杜辰风只顾着和身旁人说话,根本无暇留意身后的动静。他像个大孩子一样笑出声,偶尔指着远处的某幢建筑物,问白衣女子还记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白衣女子礼貌回应,举手投足间充满气质,与那一身淑女装扮相得益彰。 纯粹而彻底的愤怒之外,夏楠越看她越眼熟,原本已经罢工的大脑不得不再次启动,费尽心思地在记忆的海洋中搜寻线索。 “你现在也住进教工楼了啊。”站在杜辰风的宿舍外,白衣女子抬起头感慨道。 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说:“学校分的过渡房,面积很小,中转性质的。” “那也比咱们以前住的寝室强多了。” “怎么能跟危房相提并论?”杜辰风摆手笑道,“我们毕业之后,那栋楼就拆了,听说连推土机都没怎么用……” 两人边聊边步入楼道内,楼梯间的声控路灯依次亮起,最终停在了四楼。 教工宿舍里住的都是年轻人,周末晚上在家的不多,整栋楼只有七八间房里有人。夏楠站在路灯下,仰头看着杜辰风寝室的灯光被点亮,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记起对白衣女子的印象从何而来,也明白杜辰风为何会放下身段,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情。 作为主任律师的首席助理,夏楠最近很忙,工作量陡增到难以想象的程度。这半个月,除了回家洗澡睡觉,她根本没有任何个人时间,就连杜辰风的微信都无暇回复。 除了习惯性的早晚问候,他们俩之间几乎断绝联系。 因为自己的工作影响感情交流,夏楠原本还心怀愧疚,如今回想起来,对方恐怕是乐得解脱,才趁此机会彻底放飞了自我。 心中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如同太阳下山带走全部光明,她提醒自己丢掉幻想。 勉强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心跳频率恢复正常,夏楠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四肢也不再僵硬,身体里充满了冷静的力量。 沿着那两人先前的方向,走进楼道、爬上楼梯,她最终来到四楼——杜辰风的寝室门口。 夏楠抬手叩在门扉上,任由巨大的敲击声音在楼道里回荡,理直气壮、声如洪钟:“杜辰风,你给我出来。” 房间内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玻璃杯被摔碎在地板上,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和杜辰风谈恋爱的时间不长,各方面还有待了解,但好歹认识彼此的声音;都是搞法律的人精,从基本的称谓和措辞中,也分辨得出来者不善。 “出来!” 面对这欲盖弥彰的沉默,心中的猜测被最终坐实,夏楠彻底爆发了:“你有本事偷吃,有本事开门啊!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吗?” 房间里的人依然没有回应,门缝里的光线却消失了。 见对方如此幼稚,夏楠气得笑出声来,笑声渐渐带上哭腔,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杜辰风,你还要不要脸?!我亲眼看见你跟她一起进门的啊……” 整栋楼的楼梯间都亮起来,声控灯在女孩的哭嚎中明明灭灭,却唤不开那扇紧闭的门扉。 教工楼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好奇这场闹剧的男女主角身份。 夏楠的心早已被撕成碎片,无所谓是否被人围观。 在她的潜意识里,甚至有几分恶狠狠地想:如果一定要以最不堪的方式分手,也不该由自己独自承受,索性破罐子破摔,让大家都鱼死网破。 可她更想要的,还是杜辰风的一个解释、一句道歉,至少,不是一片沉默。 Q大是教育部直属高校,又有百年历史,对校风校纪极为看重——因为男女关系问题,曾有不止一名教师受到过处分,轻则调离工作岗位,重则辞退并在全国教育系统通报。 夏楠赌对方有所忌惮,终究还是会打开门,见自己一面。 她像上紧了发条的木偶,机械性的拍打门板,持续呼喊着杜辰风的姓名,顾不得掌心红肿、喉咙沙哑。 直到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颤,传出令神经紧张的独特声响。 这铃声不属于杜辰风,也不属于其他任何可以拒接的对象——入职加嘉言律师事务所的第一天,夏楠就被要求为这个号码设置专属铃声。 “……大通案的证据目录去哪儿了?” 透过电话线,赵嘉言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下达命令:“我写代理词要用,你快回事务所去调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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