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邀她见面,林舒本该是拒绝的,但仔细一衡量,若是今日不解了这个男人心头的疑惑,他日令他产生强烈的好奇,往后的麻烦事可就更多。  孩子是带不过去的,她又不完全信任樊霜霜,最后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让霜霜呆在房间里照顾熟睡的孩子,自己则怀着一颗英勇就义的心情去赴约,每半个小时查一次岗。    电话里约见的地点在滨城一家有名的高级酒店里,林舒一路上不停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该面对的总是逃不脱,挺过去或许就是一片春暖花开的碧海蓝天了。  她在酒店大门下车,坐上电梯来到401的房间,在门口向天上各路神仙诚心诚意祈佑一番,才抬手敲门。    敲了数次没反应,以为自己找错房间,可是抬头一看,没错呀!    林舒把耳朵贴到门上,认真听里面的声音。    就在猝不及防时,门“嚯”地一开,有个穿戴整齐的男服务员从里面出来,林舒拍了拍胸口,平复心情,礼貌地问,“请问萧宴在吗?”  “在里面,请进。”男服务员臂上挂着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把林舒引进后便退出去将门合上。    视线在房间里横扫一圈,纯白大床,名贵地毯,灰色纱帘,鲜艳红酒,以及浴室里哗啦啦暧昧的水声,林舒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百本灰姑娘的绝恋,一千本总裁花样百式爱,一万本戳心的N夜N次郎强取豪夺深锁情。    林舒深呼几口气,壮了几分胆气,于房间游走一遍,最后在床头的位置停下。    琉璃床头灯下摆了一本书,封面写着几个大字,暮色深夜。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哪个大家作的名著,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林舒完全不在乎,她把书移到一边,看着被压在下面半指高的几叠钞票,心生怀疑,都说财不外露,居然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放这么多钱在这里。  萧宴作为萧氏集团总裁,坐拥上千亿资产,怎么可能跟个暴发户似的摆出来炫耀,其中必定有其他用意。    正怔怔发愣之际,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后背贴上来,有人轻轻在她耳边道:“想要么。”  林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前迈出去,却不料腿磕在床角,直接跪倒在地,她忍着伤痛回头一看,萧宴腰间裹着一条浴巾,拾起柜上几张钞票,居高临下地展示在林舒面前,“你想要这个?”  “无功不受禄。”林舒摇头。    萧宴点点头,放回去,用旁边的书重新压上。  他走到另一侧衣柜那边,挥手解下浴巾,林舒刚抱着腿坐上椅子,便见对面一具健壮的裸身,她顷刻间转头,专心查看自己腿上的伤势,心里却发慌,该不会真的要霸王硬上弓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萧宴低沉的声音传来,“好了吗?”  林舒闻声抬头,萧宴已经穿好衣服,转过身来面对她。    “好什么?”林舒不解地问。  “你的腿按好了吗?”  “哦。”林舒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踩在椅子上有些失态,忙放下裤腿,起身道:“好了,你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萧宴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倒把自己姿态放得低。”  林舒一脸尴尬。    “走吧。”萧宴拿起桌上的名表戴上。  “去哪?”  “自然是去谈事,难不成你想在这里谈?”  “不不不,”林舒连忙替自己解围,“还是您想得周到。”    萧宴率先出了门,林舒在后面跟着,一路上手心都冒着汗,这个男人实在太难对付,她生怕说错话加大彼此间的矛盾。    跟随萧宴坐电梯到二楼,走近餐厅时,林舒发现里面皆无客人,她四处张望,和萧宴在服务员的指引下选择一处靠窗的位置落座,随后接过菜单,心不在焉地翻来翻去。  萧宴点了个套餐,林舒立马附和。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耳边缭绕,仿佛置身音乐剧场,只是林舒无心欣赏。  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太奇怪了,萧宴究竟要和她谈什么,制造这样浪漫的场景。    “第一次来这里吗?”萧宴问。  林舒点头,喝了口水,复又不安地开问,“你不是说有事要谈吗?”    “怎么,你很急?”  “我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林舒不想跟他打心理战术了,“我必须尽快回去。”    萧宴敛眉沉默,一只手在桌上敲着节拍,许久过后才道,“林小姐长得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这熟悉的开场白倒让林舒先缓了一口气,“那真是荣幸,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萧宴的目光飘到窗外,声音似乎也跟去了很远的地方,“她现在不在国内。”  这样的回答显然没有真正解惑。    服务员端上两份西餐,正好中午没吃饱,林舒执起刀叉便开始进食。    “生的龙凤胎吗?”萧宴不动声色地问。  林舒心里一紧,终于提到孩子了,她点头。  “几岁?”  “五岁。”  “孩子的父亲是……”    “他叫林远。”林舒放下手中的东西,决定认真回答这个问题,“是个偷渡客,过劳致死。”  “长得和我相像的偷渡客?”萧宴的话里带着几分质疑。  林舒从背包夹层里取出一张黑白证件照,朝对方展示,萧宴看了一眼,伸手正要接,林舒又给抽回去,放回包里,同时肃穆道,“他生前留的照片不多,我只带了一张,所以不能丢。”    萧宴晃着酒杯若有所思,旋即不再纠缠,饮下一口红酒,开始今天正式的话题,“林小姐是南城人?”  林舒一惊,切肉的动作顿住,“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是南城人,还知道你五年前才搬到凉水镇,如今不知什么缘由又要搬到滨城。”    才几个小时的功夫,对方就把自己调查得这么仔细,着实让人心惊。    “你从头到尾都未问过我的名字,应该是知晓我的身份。”萧宴举杯,让旁边的服务员又给他倒了些红酒。  林舒顿时心中懊悔,她怎么会在这点上犯错!    “我也在南城,你若是把孩子带回去,会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所以……”萧宴把自己盛满红酒的酒杯放在桌上,移到一旁,“我打算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林舒屏息。    萧宴招手示意,旁边的人立马给林舒递去空白支票和笔。  “只要答应不再回南城,想在上面填几个数字随你。”    林舒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自以为是千辛万苦地逃脱躲避,不料对方竟怀揣着和她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说好的纠缠不休,说好的强取豪夺,说好的痴情坚定,怎么到她这统统都放水了。  严重影响人自尊心。    不过打击归打击,路还是走对了,林舒心中一番暗自思量,两个孩子一年学杂费各备一万,取二十年的时间计算,至少也要四十万,再加上应急专用,便在支票上填了个五十万的数字,递给对方看。    萧宴低眉瞥了一眼,深情有些意外,不过并未多言,而是把支票推回去,举起酒杯认真凝视她,“说到做到。”  虽然不是什么狠话,但林舒清楚这几个字的份量,她收起支票,同样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郑重道,“我会的。”    酒入肚肠,铃声响起,林舒在包里找到手机,侧头捂着接听。    “林舒,小九小十醒了一直在找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马上,你先安抚安抚。”    林舒挂断电话后,吃掉盘子里仅剩的一块肉,拿餐巾擦了擦嘴,抬头对萧宴道:“那……我们就此别过?”  萧宴点头,林舒从椅子上起来。    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被叫住,她不明所以地回头。    “他们……叫什么名字?”  “谁?”  “孩子。”    林舒想了想,这毕竟是一个亲生父亲所应该享有的权利,虽然他本人不清楚,但自己有告知的义务,加上那五十万支票,她便如实道,“爱国爱敏。”  以为自己听错,萧宴皱眉重复了一遍,“名字?”  “儿子林爱国,女儿林爱敏。”    “你在开玩笑吗?”萧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没有啊,”林舒一脸纠结,“不能取吗?”    萧宴摇头,“你的事,别人无法决定,我只是好奇,在医院之时他们为什么都不肯报真名,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林舒恍然大悟,转而轮到她开始好奇,“如果是你的话,你会给自己孩子取什么样的名字?“  “我没有孩子。”萧宴简略回答。  林舒了悟,她要是这时候打脸,相信对方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念着还在旅馆的孩子,林舒最后和萧宴道了声再见。    出门的时候天色昏黄,林舒的心境发生了些变化,她拦下一辆计程车赶往旅馆,一路上都觉得事情顺利得不太真实。  既没有狗血的纠缠,也没有蛮横的强迫,一个交易就顺了两个人的心意。    萧宴给她的印象太深刻,林舒以前看“试爱”,小说只用三个字来形容这个只在文末出场的男人,不简单。  当时还吐槽作者偷懒,砍了人家多少笔墨,现在接触才发现,不简单这三个字揽括了多少难以捉摸的特性以及远超字面含义的压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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