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过去,各样风波都已平息,但又有一件令我为难的事情摆在了眼前。天阔的阿姐向我们几个下了请帖,邀我们旬假过府小聚。    仲满他们因与天阔早结识一年,此类聚会游乐之事也非首次,便欣然接受,不以为奇,而我不仅是初次,且还曾多次拒绝过天阔的单独约请,故而这请帖拿到手里就显得窘迫起来。    除此之外,更还有个意想不到的巧合,那请帖上明白写着楚家所在之地,升平坊,竟与我的旧家门同在一坊。    旬假前日,天阔来向我叮嘱聚会事宜,啰嗦了一大堆就是怕我明天失约,可既是楚娘子正式下了帖子,我也不好推辞。    次日一早,我安顿好小满,穿戴整齐便往楚府去了。因从前寻旧宅来过升平坊,我对其中街道并不陌生,不费精神便找到了楚家。原来,这楚宅与我家旧宅就隔了一条横街,只是他家官高位显,正门开在主道上,而我家则是一座坊内门户。    “玉羊!”    正自观望楚府华丽气派的大门,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转而看去,果是仲满三人。他们齐齐跨着骏马而来,各自手中还提着一件物品,一边下马就向我打起招呼。    我不及回应,心里顿觉羞惭,想他们手里的东西应是拜访的礼物,我竟一点也没想到,只携了两袖清风,空手上门来了。这却如何是好?想溜也溜不掉了。    眼见他们走来,我只得将一双空手背到身后,佯装镇定笑脸相迎。不过寒暄了几句,倒未被发现异样,便跟随他们身后进了楚家大门。    “四位公子万福!小奴在此等候多时了!”    未走几步,只见左手边一间阍室内出来一个仆人,模样恭敬,极有礼节。仲满为首,便代表我们回应了。这时,站在我身旁的真成对前头左右两排戟架起了兴趣,小声询问真备,而真备似是知晓却并不懂其中缘故,我便凑了上去。    “那是戟架,左右各八根长戟,共十六根,表明这宅院的主人官居一品。在我们国家啊,三品以上的高官或相应阶品的王室贵胄都可以在自家正门前排列长戟,官位越高长戟越多,最多也就是这样的十六根了。所以啊,我们楚大公子虽然成绩堪忧,出身却很高呢!哈哈哈哈……”    我一阵热心解释,也未想太多,只道这些仪礼故典都是父亲曾经教授过的,可等我笑完再看他们,却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连仲满和那仆人也都盯着我。我才觉失态,赶紧低了头,暗暗咬紧嘴巴,挪着小步,就近躲到了真备身后。    “四位公子请随小奴进去吧!”    幸而这仆人开口解围,也没人追究。又进了一座门楼,便才初见这宰相门庭的规模:一个巨大的院子,方正宽阔,南北约有四五十步,一圈都有长廊,当中一座黑瓦朱柱的正堂十分耀眼,脚下铺得一条可三人并行的青砖路直通堂内。    “四位公子先请入座用茶,我家公子马上就来。”    进得正堂,见已摆好几张几案,那带路仆人语罢招手便又进来四个穿戴一致的奉茶侍女。奉茶之间,仲满他们开始献上礼品,我却只好默不作声,假装四处看风景,然后很自觉地坐到了末尾的席位上。    “你们都到了!”    仲满他们尚未入座,天阔便风一阵似的跑来了。他穿着一件崭新的月白襕衫,丝缎光亮,形制挺拔,一改他平素的顽皮相,整个人竟英俊不少。    “除了仲满,你们三个都是第一次来我家,千万不要拘束啊!我姐姐在后园准备酒食,等下我就带你们过去,先歇歇吧!”    天阔高兴极了,一边说着又亲自接替侍女端上果盘零食,忙来忙去,唯恐招待不周的样子,而我听他这话,也才知道刚才真成为何那么好奇,原来只有仲满来过。仲满与楚家似乎更相熟一些,那次我去四方馆,楚娘子也在,他们之间……    “咩!”天阔猛地一声唤将我从思绪中拉回,“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没睡醒啊?”    “公然,我问你件事情吧。”我摇了摇头,将天阔拉到一旁,还是沉浸在方才的思索中,“田假时你不是和姐姐去洛阳祝寿了吗?你们是几时回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是月底才回的,阿姐没去。临走时她突然染了风寒不宜远行,我就一个人去了。”    “哦,是这样啊。”    我这才想通了一连串的问题,心情瞬间低落下去。那时去四方馆偶见楚娘子,我还没意识到她不该出现在长安,可按照天阔所言,她没去洛阳,则当时应该还在病中或刚刚病愈。    如此情况下,她还能去找仲满说话,便可见她的一片情意。我记得他们当时的交谈,好似是她帮了仲满一件大事,两人的神态是那般融洽喜悦。还有,那四方馆并非随意出入的地方,楚娘子能进入,想必也是与仲满约定好了,仲满去接她进来的。    他们的关系,都到了这般地步了,我竟还觉得楚娘子是远山遥岑,真是可笑。    是啊,我拿什么比楚娘子呢?认识仲满不如她早,样貌身段不如她美,举止性情不如她温柔,门第家世不如她高贵,更荒唐的是,我在仲满面前还是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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