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后的第一次旬考成绩放出,我们各自的分数都还平稳,本也寻常无事,但那位新罗国留学生申不欺却又来向仲满挑衅,只因仲满这次得了四分,而他是满分。    一分之差让申不欺格外得意,他总是刻意在人多的场合说一些嘲弄之语,而学生们多的是看热闹的,众口相传,舆情纷乱,竟将仲满说成了个不堪之人。    我对此气愤不已,恨不得找申不欺打一架,但仲满自己倒极宽心,一切照常,丝毫不受影响。我越发忍不了,哪有被人这么欺负还无动于衷的?于是,经过几日思索,我想到了一个教训申不欺的绝妙办法,必要替仲满争这口气。    “这么做能行吗?万一被他看见,岂不将事情闹得更大?要不你换个办法,像你次问难一样将他顶回去,也很解气的。”    这日课毕,我将计划告知了天阔,让他给我当个帮手,可这小子才听完就开始质疑,当真扫兴。  我抱臂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问难是君子之间的对策,申不欺是个小人,不能这么便宜他!再说了,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只叫你明日午食的时候帮我圆个场,暂时骗过仲满他们,不消一刻我也就完事了。”    “我才不怕呢!这种事我小时候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他不服气,头昂得高高的,“我是怕你被他发现,我们又都不在,你一个人打得过他吗?他可比你高两个头!”    “这都不算什么!”我向他摆手,丝毫不担心他说的,“打不过我可以跑啊,跑不过我可以喊啊,我就喊赵助教,他肯定忌惮!”    “哇!这招可以嗳!”天阔这才舒展眉头,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我挑挑眉毛,洋洋自得,想这计划堪称完美,满眼里就好像已经看见申不欺出乖露丑的模样,比吃了十个肉饼还要高兴。    次日上午课毕,我不与他们同行,只不动声色地独自离开讲堂,开始实施我的计划。我先跑回宿舍将小满抱上,然后去到了申不欺宿舍的院外。    他这院子与我们隔了两条长廊,进出必经的路口有一个池塘,我便在这池塘边的树丛里隐藏起来,等他回来时将小满放出去,他一受惊必会跌到那水塘里去,就大快人心了!    “小满,到你表现的时候了,给仲满报了仇,赏你两块肉饼!完了事快跑,自己回来找我,都这么熟了,不会迷路的吧?等下冲出去跳高点,认准了人,我指给你看过的,别出错啊!”    我一边交待小满,一边从树丛的缝隙里观察路口的情况。先时人还不多,略等了片刻,学生们便都吃完饭回来了。等了一拨过去,那申不欺便顺利出现了。他昂首挺胸,步伐轻快,身旁倒并无同伴,这就让我更添信心了。    “小满,就是他!准备了,一,二,三,上!”    随着申不欺走近,我将小满抱到树丛中间,只看他脚步一抵池塘范围,我猛地拍了一记小满的尾巴,它便“喵呜”一声窜了出去。    不负所望,小满果然一击扑准了申不欺的胸口,又前肢一展,扒在了他的脸上。申不欺先被一惊,继而视线又被挡住,脚底开始不稳起来,摇摇晃晃更甩不开小满,一时手中的书简散了一地,衣襟也被小满的爪子撕开,好不狼狈!    我压低身子趴在地上,双手用力捂住嘴巴,忍笑忍得快岔气了。周围聚起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竟却是无人上前帮他,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在小满的死缠烂打下,申不欺终究身体向后一倾,滚进了池塘里。    我早已打探过,这小池塘本为景观,水只有半人深,并不会有危险,但这申不欺已是惊弓之鸟,不懂自救,只一个劲儿地胡乱扑打,将塘中淤泥混水打得四处飞溅,自己也完全失去了风度。这情形,比我设想得还要精彩百倍!    “哈哈哈哈哈……大家快来看啊!心高气傲的申不欺成了落汤鸡啦!申不欺,落汤鸡!哈哈哈哈……”    我既已得逞,再顾不得掩藏,只站起身高呼着造势,陆续引来了许多人,直将这小小的池塘围了里外三层。众人指指点点,哄笑阵阵,更还有顺着我的话去叫喊戏弄他的,这个仇报得简直痛快淋漓!    我也玩够了,趁着申不欺还在扑棱,众人也未散去,便撤离了现场。我蹦着跳着,转着圈地往自己宿舍走,浑身通畅,神采飞扬。    “玉羊,我是仲满,你怎么样了?”    “他肯定睡了,你别叫了,下午再来吧!”    刚一抵达院中,余兴未了,却见仲满和天阔二人站在我的房门前,一个要敲门,一个要阻拦。我听这话音,似乎不大简单,恐是天阔将我交给他的事情搞砸了。    “你们……找我?”我犹豫着开了口。    二人闻声齐齐转身,天阔见我是长舒一口气,终于放心似的,而仲满则一个大步跨到我面前,神情忧虑。    “玉羊,不是说腹胃不适回房休息了吗?怎么出来了?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我被他这连环的问话问懵了,我这么精力充沛的,何曾不适了?却又见天阔在后头对我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心中便才猜到几分,只赶紧想了个理由圆场。    “哦……那个,我……我还好,就是发现小满不在房里,出来找它的,但又想它与我熟了,应该会自己找回来,便先回来了。”    “唉……”仲满皱眉叹了一声,仿佛很不满意,“你自己的身体总比猫重要,快回去休息!”    “哦哦哦,这就回去了,回了。”我直是点头,也不好多说的。    我在这二人的注视下默默进了宿舍,脑子里还是一片云遮雾绕,可抬眼瞧时,大英雄小满却已经回来了。小窗开着,它卧在窗台下的几案上,神态自若,毫发未损。我兴奋地上前将它抱在怀中,亲它抚它,怎么都爱不够。    “小满,今天你超常发挥啊!简直深得我的真传!哈哈……”    “咩,咩,开开门,开下门啊!”    正逗着小满,天阔的声音却从门缝里传过来,门上映出的身形弓腰驼背,好似做贼一般。我开了门,只见他一下子跳进来,又转身将房门紧闭,神神秘秘的。    “你干嘛?有谁要抓你不成?”    “我这不是怕被仲满瞧见吗?那咱俩的计划就露馅了!”他紧张兮兮,一屁股坐下来,便才放松起来,“嘿嘿嘿……”    “笑什么笑!”我白了他一眼,问起正事,“快给我解释一下刚才怎么回事,我几时腹胃不适了?我让你骗他们,你到底怎么讲的?”    “你别急嘛!我就是来和你说的。”他显出愧色,挠了挠头,“先时他们问起你,我只说你有事稍晚再去吃饭,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还是不来,我们都吃完了。仲满起了疑心又问我,我便说你可能是回房休息了,可谁不知道你是最爱吃的,午食居然不来,仲满就更不信了。那我没办法了,只好说你昨晚吃错东西肠胃不适,他一听立马脸色就变了,十分担心。后来的你都见了,他要来看你,我都拦不住!”    “他这么在意我啊!”我原是有些气恼天阔的,但闻知这般内情,倒一下子开心起来,便回想刚刚在门前仲满的神态,还真是一种饱含关切的嗔怪,更令我欣喜了。    “是啊,真备和真成也不过是问了一句,他的反应却那么大,一路过来,还怪我没有早点说,真冤死我了!”    “好了,你也别抱怨了,都怪我回来迟了,我向你道歉。”我看天阔越说越委屈,忙去安慰,但心中只在乎仲满的这些举动,愈发温暖。    “那你去了那么久,结果如何?申不欺吃到苦头没?”天阔很快变了面孔,兴趣盎然。    “何止啊!”我当即一拍掌,情绪升到最高,恨不能时光倒转,带天阔去亲眼去看申不欺的丑态,只便又抱起小满,全程演示了一遍,说得是眉飞色舞,声情并茂。    “哈哈哈哈哈……这小满……哈哈,这小满怕是要成精了吧!哈哈哈哈……”天阔捂着肚子笑得腰也直不起来,眼泪都出来了,“申不欺颜面扫地,肯定想不到是你搞得鬼!”    “他啊,想到下辈子去吧!哈哈哈……”    笑闹了半晌,午休也就结束了。我们仍旧守口如瓶,若无其事地去上课。因选修课各有差异,倒未与仲满他们碰面,及至晚间去往公膳所,大家才又聚到一处。    “嗳,你听说没,那个新罗来的申不欺中午被一只野猫挠了,整个人都滚到池塘里去了!太好笑啦!”    “我知道,我还看见了,哈哈哈,那个水塘那么浅,他居然都不知道站起来,脸都丢光了!”    “听说他下午都没去上课,这会儿吃饭也没见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不敢来了!哈哈哈哈……”    方一坐定,只闻四周都在议论申不欺,我便知他那丑事已经传扬开来,而且完全盖过了原本谈论仲满的声音。我暗喜不已,连刚盛好的饭食都无心享用,只埋着头极力忍笑。    “玉羊,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仲满坐在我的对面,此刻不明所以,又是一脸的忧虑状态。    “不是,没有啊,咳咳咳……只是呛着了,呛着了。”我用故意的咳嗽掩饰笑意,勉强抬起头来。    “哈哈哈哈哈……”我这里好不容易忍住,天阔却又猛地发作出来,饭碗也端不住了,笑得直发抖。    “别笑了你!”未免暴露,我只赶紧拉住天阔用一块蒸饼堵住了他的嘴,又转脸向众人解释:“嘿嘿嘿,就是我们下午上课的时候闹了个笑话,没什么的。你们赶紧吃饭,吃饭啊!”    仲满,真备,真成,三人一致的不解之态,皱着眉头,似信非信,却到底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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