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林夫人并刘太太带了自家姑娘们一个个殿堂拜过去,竟也废了不少时候。两人一合计,索性也不下山另寻馆子开宴了,只在这庙里进些斋菜便罢了。  饭后,林夫人并刘太太谈些家长里短,便也不拘着这五个姑娘。横竖今儿这庙里已打过招呼并不再让闲人进来了,便让她们四处走走看看风景,也省的整天闷着。  刘家的四位姑娘并非都是亲生的姊妹,论起排行称呼来却未免有些奇怪,大姑娘平惠,七姑娘平念,十姑娘平悉,十一姑娘平芯。黛玉心里未免有几分奇怪,却也不以为意。又听她们言及家中还有好几位姊妹,便明白大约还有几位姐妹没出门呢,不由有些羡慕道,“贵府真是人丁兴旺。”  平惠便笑道,“我们家也是聚在一起方显得人多罢了,不说别的,如我和十丫头便是大房的,七丫头是三房的,十一丫头是二房的。”  最小的平芯便问道,“林妹妹是独生女儿?”  黛玉也没什么可瞒的,便答道,“我家里除了我,就只有一个还没满周岁的兄弟。”  平悉便笑道,“那想来妹妹你的父母定是极疼爱你的了,不像我们家,一大家子的兄弟姊妹,顾得了这个,就顾不得那个了。到比不得林妹妹家,一儿一女也不必担心谁会疏漏了。”  平惠不由蹙眉,她实在拿这个浑不讲理的妹子没法子。这个妹妹虽是她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子,却并不和她贴心,倒被几个姨娘养的几句歪话迷了心,偏爱与自己这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姐别扭。有心教训两句,却又是在外人面前,她小孩子胡说两句倒也罢了,自己这个姐姐也和她计较,倒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没得教人看了笑话。  黛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稍微想想便也明白过来,怕是这姑娘家里兄弟姊妹多了,又非长非幼,父母对其未免有些不到之处,心里不满罢了。便是当年大舅舅,略有不忿,都那般年纪了不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个偏心的笑话么。  想到这里,黛玉便回道,“不瞒姐姐们说,我却是想多有几个姊妹的,旁的不说,便是寻常玩耍,也有个相陪的。可惜,别说嫡亲的姊妹了,我家竟连亲近的堂姊妹都没有一位,虽有个弟弟,却还小的很,再说了,就是大了,我也没法子指望他陪我刺绣玩耍啊。整天孤孤单单的,实在无聊的紧。所以说,我真是羡慕几位姐姐呢,有这样好的福气呢。”  平悉还没接话,便听平芯笑道,“这是无妨的,妹妹若是无聊了,只管派个婆子与我送信,若妹妹不嫌弃,把我当你亲姐姐也是使得的。”  平惠便笑道,“你又来了,林家妹妹且别理她,原是为着她是我们家最小一个,总爱在外头让别人唤她姐姐,她自己还一团孩子气呢。”  众人皆是一笑。  平惠又问黛玉,“林妹妹可曾读过书 ?”  黛玉便道,“小时候跟着父亲读过,如今正跟着先生读书。”  平悉便笑道,“那妹妹是上的女学还是家里另请了先生啊。”  黛玉是听母亲说过,江南有些有德行有才学的女子,为了生计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会开办只教女孩子的学堂。而一些大户人家也喜欢把女儿送去那里由先生教导,一来不好和兄弟们一起上学,单独为了女儿请先生又有些不便;二来也有慕那先生才华的,故而把女儿送去由那女先生教导;三来也因在那女学里,大多都是书香门第仕宦人家的姑娘,或者至少也是出身于本地有名望的家族的女孩儿,从小让孩子们去相互结识日后说起来也有些做同窗的交情,岂不是比把女儿困在家里要强的多了。  只是话虽这样讲,林夫人因自己做姑娘时也没有上过女学,她是京城里长大的,那时候根本也没有女学这回事情,知道这个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到底还觉得自家请先生单独教更好些,那女学的先生再好,能好过了考了功名的先生?更别说在外头姑娘要是受了什么委屈那又该如何。至于林如海,他却是根本没想过女学这回事情,若是个男孩,开了蒙他愿去有名望的书院,或是拜了有本事的先生做老师,皆由他去。可是女孩子却难免更娇贵些,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见平悉笑着望向自己,黛玉便笑道,“我们家方来,也不知那家女学好,正巧父亲的朋友荐了先生来,我父母便让我跟着先生读书了。”又问道,“不知刘家姐姐们是在自家请的先生还是另去的女学呢。”  平悉便道,“我们家姐妹多,索性就请了先生来教导我们读书。其实我倒是想去女学来着,我有个表姐就是在外头的女学读书,听说那里可好了,又好些同窗,不光有教识字读书的,还有教琴棋书画和刺绣烹饪的,可惜我没法子去。”  平惠便道,“瞧你说的,虽则咱们家的先生只教了诗书,可是原先祖母是请了教习的,便是那书画一类,难道先生没有指点过我们,更不用说女工,更是母亲派了嬷嬷教我们从小学起的,这和女学又有什么区别。”  平芯便笑道,“这自然是有区别的,我看十姐姐不是喜欢去女学,是喜欢出门呢。”  黛玉在一旁抿着嘴笑,平悉便道,“七姐姐,你原和三叔赴过外任,上过女学的,你说是女学好还是自家请先生好。”  平惠便皱了眉,颇有些严厉道:“平悉。”  平念脸色一下暗了下来,“都多少年了,我哪里还记得呢。不过照我看,现在祖母请的先生是极好的。”  平悉未免有些讪讪的,“呃,七姐,我不是故意的。”  黛玉望了刘氏姊妹四人一眼,她们仿佛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平惠便引开话题道,“你看那边,莫不是芙蓉花儿。”  黛玉走近了,才道,“没想到这寺里的芙蓉开的竟这样好。”  平芯也靠近了,半弯了腰道,“这会子正是芙蓉的花期呢。”又转头笑道,“听说唐代薛涛制的薛涛笺就是用这芙蓉花制的呢。”  平悉便道,“既如此,咱们不妨摘几朵回去,咱们也来试试做那个。”  平惠便道,“十一妹妹不过一说,你就作兴起来了。咱们府里倒罢了,这外头的花也是好让你糟蹋的。”  平悉便道,“我又不要多的,不过摘两朵玩玩罢了,怎么就教糟蹋呢。”  平念便道,“好妹妹,快放了这花儿罢,寺里这些花儿原不是我们家的,再者这里寻常人来人往的,要是我们摘了,到教人家看什么去呢。”  平芯便笑道,“姐姐,这儿可不是咱们家里头,什么花儿草儿,没了也就没了。不过说真的,咱们家里可没颜色这么正的芙蓉呢。到底是扬州的名寺,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赏到这么美的花儿。”  黛玉闻言不由看了平芯一眼,不想平芯也看到了,却也没多想笑道,“林妹妹也想要做用这花做信笺不成?”  黛玉却摇摇头道,“我以前听人家说过,薛涛笺是要用芙蓉花儿,还有浣花溪的水,大约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才能做成的。旁的都好说,这浣花溪好像是蜀中呢,姐姐们可到那里去得那个水。”  平悉想了想道,“这个大约不难,不过是做纸罢了,又不是酿酒,水有什么重要的。咱们扬州还会缺了好水?随便哪的泉水都应当可以得。若是我做出来,也给你捎一份去可好。”  平惠便忍不住道,“好了,这花又不是咱家的,十妹妹,你也收敛些吧。”  平念在旁边看看姐妹们,不懂声色的退开了些。  平悉却是懒得理她姐姐,伸手就要过去摘,还道,“姐姐你也放心,不过两朵花,祖母又是这里的常客,我也是常和祖母来的。这寺里的大和尚还和我计较不成,他计较花,我还和他计较咱们府里每月送的香油钱呢。”说着又道,“林妹妹,你喜欢那种颜色,你也来挑啊。”  这一番话只把平惠气的仰倒。  黛玉便笑道,“姐姐等等,可是难道只有这花儿和水便能做出纸来么,刘姐姐家里难道有制纸的方子?”  平悉闻听此言,便停了手,道,“我好像没看过。”说着转向平芯,“十一妹妹可曾看过?”  平芯猝不及防,只得道,“并没有的,我也只是不记得从那本杂记里提到过似的。”  黛玉便笑道,“这便是了,姐姐家里又没有方子,到怎么做这个呢。也别白费了花儿,到让她们在这里继续开放,也算是留了一处赏心悦目的所在,姐姐下次再来时也还可以再看到,这岂不是更好。”  平惠忙笑道,“林妹妹这话说的很是,十妹妹,你也听到了,快些住手吧。”  平悉便只得怏怏罢了。  一旁便有随侍的婆子笑道,“姑娘们,也这会子了,只怕太太们找呢,不如先回去吧。”  众人也大都累了,便道也是,便也招了丫鬟扶自己回房,见家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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