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秦长歌眉目泛冷,也不过是一出荒唐的大戏罢了。 当时虞宸母亲难产而亡——这难产背后到底有多少肮脏手段还未可知——老皇帝将虞宸放于皇后膝下抚养。 皇后素来性子温婉,不喜嫔妃之间的争端手腕,的确同意了,待虞宸也像亲生儿子一般。 之后,老皇帝为了给虞宸打掩护,毕竟宠爱了虞宸母妃那么久不是白宠的,又纳了一位异域嫔妃。 也就是虞灵的生母。 这一纳妃,纳出事来了。 这一位波斯舞姬,同虞金麟有过一段纠葛,且纠葛还不小。虞金麟当时痛改前非,一改浪荡子的模样,就是为了这位波斯舞姬。 老皇帝当时也忙,忙到让手下人去办事,只来得及草草嘱咐一句:要京中最美的蓝眸女子。 然后就好巧不巧,把这位主给带进宫去了。 虞金麟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吐出口血来,急急忙忙进宫晋见自己的父皇,正在气头上,同老皇帝争论了大半天。 老皇帝哪遇到过别人这么说他,一个脾气下来,就是手中茶盏掷了出去,打在了虞金麟额上,登时鲜血直流。 之后虞金麟在宫里跪了大半宿,老皇帝也没改变主意。 再后来,老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难得感到几分歉意,命人送了几十个侍妾过去,算是赔偿。没想到虞金麟十分不给面子地全然拒绝,彻底同这个父亲撕破了脸皮。 秦长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打,心中道:“信上没写明白,老皇帝恐怕也要点脸。那虞灵,八成是虞金麟的女儿,而不是老皇帝的。这也是为什么虞灵一出生就被送到了长阳殿,生母也被秘密处死了。” 虞灵生母的死,才是这一切发生的最大导|火|索。 虞金麟在那之后暗中谋划了四五年,对老皇帝下药,没想到最后一刻被老皇帝发现了。 功亏一篑。 老皇帝急急召来虞宸,命他去备好最后一种药材。在紧急关头话没来得及说完,又提防着虞金麟会赶回来,就把所有剩下的话留在了这纸书信上面。 秦长歌摸摸下巴,心想:“那六面锁估计是虞金麟顺手带给虞灵玩的。也得亏虞灵这么多年没拆卸开来啊,否则……” 在她手上,这六面锁完完整整的话活不过一个时辰。 这小姑娘还挺珍惜东西的。 不过……秦长歌一边留意听着他们那边正在商讨的紧急对策,一边心里暗惊。真的能保留这么长时间吗?总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太子殿下,依臣看,谷风既然已沦陷,那我等应当从南阳取道,绕至叛军侧翼,左右夹击。” 秦长歌面无表情地想:“左右夹击,那么长的横向间距,你是要几十万还是几百万的军队才能左右夹击地住?” “不不不,左右夹击恐怕有点困难,我们可以硬耗着,不过也才三座城池罢了,资粮有限,不用等到来年,今年冬天就可以耗死他们。” 秦长歌百无聊赖地想:“不知道长平靠海啊?海商贸易物资只要想,多的是。更何况,其他几个国家舍得不横插一脚?没准佳盛甚至大周那边都有资粮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秦长歌是从最坏的角度分析的,这些群臣都是从较为乐观的角度来看,难免有所不同。或许秦长歌自己也没发现,她所有看法,都是将己方的优势看到最低,将敌方优势无限扩大。 有利也有弊。 当年隐虚子就仙风道骨地摸摸胡须,趁着秦长歌不在的时候,暗搓搓地鞭策剩下几个吊儿郎当的徒弟:“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再看看人家长歌,大冬天的,都那么早起来练武,这太阳都快到头顶上了,你们才刚起来?!华若芳你还吃,说的就是你!以后再这么晚起,不用吃早饭了!还有你,金繁,不准看那些闲书!有没有点紧迫感?!比人家长歌早这么多年学这些东西,还比不上人家!” “小师妹天赋无双,我等拜服。”华若芳扯着嗓子说道。 “对对对,小师妹是最厉害的。”金繁脸不红气不虚地说道,桌上那本《刺客全传》又被他翻了好几页。 隐虚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 这几日,虞灵看着走路都十分匆忙的虞金麟,再结合下周遭的环境,也能看出来这种压抑紧张的氛围不大正常。心中也隐隐约约猜到了虞金麟要干什么。 造反。 虞灵压下怦怦乱窜的心跳。 三皇兄待她仍同以往一样,甚至更要宠溺几分,有求必应。 可是……这是造反啊!万一失败了怎办?三皇兄岂不是要被处死? 虞灵心烦意乱,心中乱糟糟的。而且阿英又不在。 提到阿英,虞灵眼眶有些红,皇兄说阿英在救她出来的途中死了。怎么也是陪了她五年的人,即便之前因为他违逆自己的命令,多多少少有些让她不满。但……到底也是保护了她这么多年的人啊。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 佳盛。 佳盛气候温暖,适宜草木生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偶有黄鹂,一声清脆婉转的鸣叫,伴随柔和的微风与温煦的阳光,在城里飘荡。 “在看什么?”世礼栎捧着汤婆子,穿着一身厚重的玄色狐裘,从屋内缓缓走到阳光下。 那房屋带着浓郁的佳盛特色,黑漆红木,端庄典雅。 佳盛的房屋多木造,敦厚简朴,以瓜果花卉雕刻为饰,雕龙刻凤极少,就连皇宫也不喜太过浮夸。 世礼栎的脸色极为苍白,是那种病气的苍白。瘦削的脸上,连唇色都是白的。 他抱着汤婆子的手拢在袖中,手上青筋分明。 任何人只要一见到他,都能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病气——这个瘦瘦弱弱的青年,活不长。 不过,从他五岁那年就有人说他活不过一年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病秧子就病秧子吧。 五岁那年,世礼栎生了场大病,奄奄一息。他本就自幼体虚,一直靠补品珍药给吊着口气。他父母实在无法,一路托关系把他送上了苍岚山,希望能得到救治。 本不报什么希望,却正好撞上了历练回来的玄虚子。 玄虚子那时候还没留胡须,挠挠下巴,对这个眼里透着灵光的小孩子有几分兴趣,随口同他谈话,然后被惊了几分——这小孩子记性也太好了,过目不忘也不过如此。 苍岚山是没有医者仁心一说的,本来就不是药王谷那种佳盛医药世家,不会悬壶济世。但玄虚子破了这个例,还把世礼栎留了下来,收为弟子。 不过这孩子的确体虚,不能练武,只能让他读读书,教习一些运筹谋略、排兵布阵之类的内容了。 “啊?”世礼栎脚步太轻,金繁又看得入迷,等到树下有人在问,才茫然抬起头来,朝下面看去,见到了世礼栎,他笑嘻嘻地说道,“没看什么。道家的经书罢了。” 世礼栎清清楚楚看到那本书上面,最后两个字“怪志”。 道家经书? 这小兔崽子骗谁呢? “咦,师兄,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我的信吗?”金繁靠在树干上,坐在枝桠上,左腿微屈,右腿在空中晃呀晃,夏风习习,好不自在。 世礼栎点头道:“你手下人寄来的。”说着,他将那封信放在了石桌上,点了点桌面。 金繁挥挥手说道:“师兄你放在那就好啦,我一会儿看。等我先把这卷经书看完哈。” 世礼栎:“……”装,你接着装。从小到大就没看见过他这九师弟对志怪小说、传奇武侠之外的书感兴趣过。 世礼栎冷不丁地开口说道:“你准备收网了是吧。” “当然,这么多年,都马上看得到结果了。”金繁下意识开口说道,又将膝盖上书翻了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小师妹刚到东燕。”世礼栎站在树下,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树,洒落在地上,成了斑驳的阴影。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有几分不真切起来,就连嘴角边那抹看好戏的笑容也不那么明显起来。 “碰”地一声,重物落地。 金繁趴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语气艰难地说道:“……哈?!” 世礼栎微眯眸子,看着落到了金繁头上的那本书。 哦,原来是《了溪志怪杂谈》啊。 他佯装震惊地说道:“怎么,你不晓得吗?” 金繁:“……”晓得个屁啊! 他将头顶上书扯下,站起来,吐掉啃进嘴里的杂草,说道:“不是吧?!大师兄和二师姐把她也牵扯进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谁先找到玉玺,输家就赔对方一千两银子吗?这这这……”他想了想,觉得也不算作弊。 毕竟小师妹特立独行惯了,没准一使小性子,倒使事情变得复杂了。 世礼栎笑道,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小师妹刚下山,恐怕也不知道你们仨打赌的事儿。希望她别生气。” 金繁:“……” “不比了,不比了还不行么?!”金繁挠挠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大步走过来,拆开那封信,正准备回自己手下从那边撤出来,打开信封一看,“!!!” “怎么?” “东燕,内乱了。”金繁皱眉,严肃起来,那种活泼旺盛的少年气息瞬间下去不少,透出几分青年人的稳重来。 世礼栎挑眉:“哇哦。你慢慢来,别急。”说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金繁的肩膀,然后走开了。 金繁:“……”师兄,你要是肩膀不耸动,不是在那边忍着笑的话,我还能相信你是真的在安慰我。 防火防盗防师兄,爱山爱门爱师妹。 金繁默念了几句话,平复了一下心情。 半晌之后。 “平复个屁啊!”金繁爆了句粗,手上一用力,那书信化为了齑粉,“他娘的!” 他将那本《了溪志怪杂谈》往石桌上一拍,整个人焦躁地走了。 老天保佑,这事捅出来的话,小师妹不要怪他啊! 那那那……那甲午针对他们的时候,也不是他的意思啊,毕竟虞金麟高金雇了“断夜”的杀手,就要听人命令办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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