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闻寒家小区楼下。　　　　这小区离市中心远，住的人本就少，早上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围安安静静，深绿色垃圾桶三个放成一排，一只花狸猫在角落翻找早餐。　　　　乔奈隔着车玻璃看到它，愣了下。　　　　这猫长得真像昨天梦里的那只。　　　　真奇了怪了。　　　　把车停到路边，乔奈问：“你住几楼？”　　　　“8楼。”　　　　闻寒去拉车门，跟她说：“回去吧。”　　　　乔奈打了个哈欠。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路程里，她打了无数个哈欠。　　　　闻寒下车的动作停顿一下，唇形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乔奈好奇地等着他说。　　　　一打上照面，他终究还是说了：“路上不要打瞌睡，注意安全。”　　　　乔奈实在是困，浑身懒洋洋的，眯眼一笑，“你在担心我啊？”　　　　闻寒一言不发，眼里没丝毫担心的神色。　　　　反倒她的话，让他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了。　　　　乔奈明白过来，忙开玩笑地跟了句：“担心没用，不会给你加工资的。”　　　　说完自己就笑了，闻寒不再看她，转身去推车门。　　　　他那边的玻璃上，突兀地出现一张脸。　　　　乔奈吓得猛拍胸口。　　　　是吕高伟。　　　　他头上捆着只发带，穿着紧身的运动T，刚晨跑结束。　　　　两手心贴在玻璃上，弯腰往车里面瞅。　　　　他在外面挡着，闻寒这门就开不成了。　　　　乔奈把那扇车玻璃降下来。　　　　没了阻隔，吕高伟脸上的笑显得更有深意。　　　　“你俩昨晚真在一起了。”　　　　他这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乔奈头脑晕乎乎的，跟闻寒说：“你跟他解释吧，解释不通就打一顿。”　　　　吕高伟：“不用解释，事实胜于雄辩。”　　　　闻寒把他赶开，推开车门下去。　　　　他俩一起朝楼里走去，吕高伟勾着他的肩往前走，扭着脖子回头，笑呵呵地看乔奈，嘴里不住地对闻寒窃窃私语。　　　　乔奈倒着车，隐约听见闻寒不耐烦地说了句：“你不瞎想会死吗？”　　　　她噗嗤笑了一声。　　　　回了家，莫乾乾还没起床。　　　　乔奈扶着墙在玄关换鞋。　　　　莫乾乾听到声音，拧开门，莽莽撞撞地跑出来了。　　　　她头发乱糟糟的，眼罩扒拉在头顶，两眼却炯炯有神。　　　　手里还握着手机，现在不断有新消息的提示音传来。　　　　一定是吕高伟提前通风报信了。　　　　“你俩昨晚真在一起了。”　　　　她这也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乔奈还没找他们算账呢，转眼这二人又狼狈为奸了。　　　　她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仰着头一下子喝掉一半。　　　　整个人困到快虚脱了。　　　　往房间去的路上，没好气地说：“是啊！在一起啦！！！”　　　　留莫乾乾一人定在原地震惊，乔奈踢上了门。　　　　睡前把闻寒拍的那组广告图放上微博，一觉起来，第一件事打开手机，就像提前种好了种子，现在来收获了。　　　　预想得没错，这组照片发出去后反响很好，数据比她之前任何的一条博文都要高。　　　　品牌方早早联系她把照片买走了，要登在杂志上宣传。　　　　钱款入账，乔奈只拿去了自己的广告费，剩下的打到闻寒账户上，然后在工作群跟他说了一声。　　　　当时闻寒和吕高伟都在抱着电脑打游戏，打打杀杀的音效充满整个房间。　　　　提示消息同时响起来，闻寒瞥见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框，暂停游戏。　　　　吕高伟没了他的庇护，在游戏中惨死，崩溃地抓住头皮：“啊啊啊啊！”　　　　喝口茶消消火，吹了吹浮在上面的枸杞，吕高伟也看到了群消息。　　　　闻寒摘下耳麦，往后靠在椅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出现game over的电脑显示屏。　　　　“她有点眼熟，好像以前见过。”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吕高伟正喝着他的养生茶，经他提醒，忙不迭打开手机微博。　　　　“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那天看boss以前的微博，某一张照片上面好像有你！”　　　　闻寒拧着眉，“啊？”　　　　说着吕高伟就已经翻到那张照片，把手机给他递来了。　　　　照片是在地铁上拍的，那时候还是冬天，乔奈是上班族的打扮，在乌泱泱的群众中手拿咖啡杯笑着，在她身后，闻寒的确看到了自己，站在靠墙壁的地方，闭着眼休息。　　　　他记得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应要求，陪施美若去市中心的一家港式早茶店吃早餐。　　　　“你和老板，你们俩真是天赐的缘分啊！”吕高伟在感叹缘分的奇妙。　　　　闻寒多看了两眼这照片。　　　　当时对乔奈没留下印象，他并不确定在地铁上有没有真的见到她。　　　　思索片刻，认为，应当是见过的。　　　　不然他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这种微妙的熟悉感了。　　　　闻寒把手机还给吕高伟，疑惑终于被解开了似的，他不再在意，打开电脑，点进新一局的游戏，调整了右脸上联机的耳麦，心思重新投放到游戏上。　　　　**　　　　君君算是网红创业的鼻祖，刚成年就开始开网店，那时候竞争力低，她一连火了数年，早已把养老钱赚了几番。　　　　乔奈网店的筹备阶段，很多经验都是君君分享给她的。　　　　选的餐厅装潢精美，最适合拍照。　　　　君君P图的时候最安静，最认真。　　　　乔奈提醒她：“记得把我也P一下。”　　　　君君照片P得满意了，先保存好，准备到晚上的流量高峰期再发出来，她终于拿起刀叉，吃了几口，注意力被银白色的刀器切面吸引，不由自主地举到脸前，检查她的女王权杖有没有脱色。　　　　这就是为什么她粉丝数量比乔奈高出十倍的原因。　　　　乔奈有种学生时期，念书的刻苦程度被人赶超的挫败感。　　　　君君提起了她微博上的那组口红试色照，说：“拍得真的很不错哦，摄影师是谁？”　　　　“一个脸帅活儿好的小哥哥。”乔奈叉子圈起几根意面，想也不想地说。　　　　君君表情变得暧昧起来。　　　　乔奈正经地解释：“我说的活儿是指专业技术。”　　　　君君眨了下右眼：“哦~技术……”　　　　乔奈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是早点知道他，我一定请他给我拍婚纱照。”君君遗憾地说。　　　　她最近正准备结婚，领过证了，也到国外某岛上拍过了婚纱写真，现在就差个婚礼。　　　　“我能请他来帮我拍婚礼现场吗？”　　　　君君期待的小眼神和眼皮上的人鱼姬一样闪亮。　　　　知道闻寒为人高冷，乔奈不确定能不能顺利拿下，况且这个工作，有点类似于让央视主持人去做婚礼司仪。　　　　她往嘴里填了块三文鱼，说：“我回去帮你问问吧。”　　　　**　　　　闻寒答应得很爽快。　　　　婚礼当天，乔奈带着莫乾乾开车过去，莫乾乾抱着礼物先进去了，乔奈收到消息，在酒店外等闻寒。　　　　天气有点热，乔奈撑着遮阳伞，等在路边。　　　　等得久了点儿，担心脱妆，背身打开粉饼盒补妆。　　　　从小小的镜子里，看见后方一个人影越来越近。　　　　闻寒骑着辆山地车赶过来了，他记得她的提醒，穿了西服，浑身黑色，皮肤是冷调的白。　　　　但没打领带，衬衫领口开了两颗扣子，侧面看见去，锁骨很显眼。　　　　长腿轻松地蹬着车子，绕过障碍物，滑过墨蓝色的柏油路，乔奈回过身，他已经来到身前了。　　　　他身上清清爽爽的，刚才车子停下，还带来一阵风，微微扬起乔奈的裙摆。　　　　右腿绰绰有余地撑在地上，问她：“等很久了？”　　　　乔奈笑笑：“也没，才出来没一会儿。”　　　　顺手把粉饼盒塞进包里，被他看到有点尴尬，好像是特意为见他打扮似的。　　　　乔奈发现，在他面前，她的偶像包袱时轻时重。　　　　有时不拘小节，又有时又比任何时候都注重外在。　　　　这是对于任何人都没产生过的矛盾。　　　　闻寒把单车推进停车库，两人一起去婚礼现场。　　　　君君和富二代男友包下了酒店后花园的整块草坪，把最重要的时刻定在夕阳西下的午后。　　　　太阳失了炙热的劲头，光辉把周边云彩印成同样的橙黄色，像颗融化中的橘子糖。　　　　证婚部分结束后，宾客们可以享用自助餐了。　　　　闻寒到现在都没闲下来，刚才几个伴娘见他了，哪位先起了头跟他要微信，女孩们的心思雀跃，乔奈在旁边听见他冷淡地说：“要微信做什么？”　　　　君君的朋友们胆子都大，笑嘻嘻地说：“当然想撩小哥哥了呗。”　　　　“我有女朋友了。”　　　　莫乾乾也听见了，手挡在嘴巴上，小声跟乔奈说了句，“不是吧！”　　　　“正常，我还见过呢。”　　　　莫乾乾不太高兴，嘟囔着：“什么跟什么呀！”　　　　乔奈在树下吃了两块点心，灌木丛中花香四溢，小松鼠偷偷跑出来想打包点残渣剩饭，她见了，弯腰在地上放下一颗草莓。　　　　小松鼠却在这时一溜烟跑掉了，不是被乔奈吓的，一抬头，莫乾乾掂着裙摆咋咋呼呼地跑过来。　　　　“我刚才问过了，他说他没男朋友，呸！没女朋友！”　　　　“闻寒？”　　　　莫乾乾用力点头，邀功地看着她。　　　　“刚才不还说有的吗？”　　　　“我就这样问他了啊，他说，骗她们的。”　　　　乔奈笑了笑，“他怎么骗人啊。”　　　　又板起脸，“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一日夫妻百日恩，替你着急！”　　　　“你这小孩儿，天天都想些什么？”　　　　“我的猜测一直很准，你俩这情况，一定会再续前缘！”　　　　乔奈喝了口樱桃汁，嗤声笑了下。　　　　婚礼结束后，天黑了。　　　　露天草坪觥筹交错，灯影迷离，星辰铺上了杯中的白兰地，摆放了半天的鲜花，已出现肉眼可见的枯萎，这时候蟋蟀跑了出来，演绎最后一首奏鸣曲。　　　　待会儿还要开车，乔奈控制自己没沾酒。　　　　莫乾乾几杯进肚，头脑已经不清醒了。　　　　闻寒结束了拍摄，过来找她们。　　　　乔奈递给他一瓶瓶装水。　　　　他拧着瓶盖，低眼看看趴在桌子上碎碎念的莫乾乾，“还好吗？”　　　　“别管她，回去睡一觉就好。”　　　　闻寒仰头喝水，没碰着瓶口，澄净的液体倒进口中，他一下子喝了大半瓶，手背沾了下嘴角，问乔奈：“她还走得成路吗？”　　　　莫乾乾脑袋埋在双臂间，小学生回答问题似的直直举起右手，“走得成！”　　　　乔奈车停在外面，闻寒陪她们一起过去取车，等莫乾乾坐进去了，他去停车场取他的山地车。　　　　他脱掉了西服外套，白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把外套甩在肩上，另一只手里提着他装着的相机和工具的大包。　　　　有了那晚的相依为命一样的相处，乔奈现在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亲切许多。　　　　高大瘦削的身影，在阵阵晚风中朝反方向走去，她站在原地，裸露出来的胳膊有些冷，环着肩，突然叫了声他名字。　　　　闻寒就转身，看向她。　　　　乔奈挥挥手，笑了一笑，“回去好好休息。”　　　　他点点头，然后继续朝前走。　　　　大开的车窗内，莫乾乾仰着脸熟睡。　　　　郊区的酒店外，夜晚真安静，灯光挥洒的湖面被微风吹出波澜，天鹅把长长脖颈垂在了羽翼之下。　　　　乔奈又看了会儿他的背影，莫名奇妙地，想起刚才莫乾乾的某句浑话——“一、日、夫、妻。”　　　　她觉得有点搞笑，抬头望了望漫天的星星，星星又洒了她满眼，然后她钻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