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姓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他,皱眉想了半晌,摇头。    “小鱼家在哪?你知道吗”?    “小鱼家在哪?”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很无辜。    暗暗叹息一声,沈商又问:“小鱼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吗”?    闻言,姚疆眨巴了两下不染杂质的美目,抿了一下嘴,她小声道:“小鱼的眼睛能看见的啊,小鱼的眼睛可漂亮了”。    能看见?这回沈商真的有些疑惑了,难道不是那个姑娘?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她:“小鱼是你的什么人”    “小鱼是......”姚疆又眨了几下眼睛,努力表达着:“她是阿绿的姐姐”。    “也是你的侍女”?    “嗯”,姚疆点头,“我也喜欢小鱼”。    说着,她从枕头边上拿起短刀,拿在手上把玩着,吸吸鼻子,她缓慢地说:“我刚刚梦到小鱼我就醒了,我还听到她说话了”。    ......    沈商扶额:她口中的刚刚很可能是昨天,毕竟曾经她早上听到箫声晚上醒来,也能说听到就醒来了!    他看着姚疆,还是有些怀疑她口中的小鱼就是昨天那个盲眼姑娘。    想了想,他走到外间,传了个护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话,那护卫得令便离开了。    姚疆偏头,隔着珠帘,看着外面,见那个护卫离开,她微微提高了声音问:“嘟嘟,你要走了吗”?    见问,沈商回头,就见里间的姚姑娘正歪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仍旧捏着那把短刀,指尖微微用力。    沈商发现,每回一紧张,这姑娘就习惯死死地将刀柄捏紧......大概真的如她所说,刀子可以缓解恐惧和慌张。    回身,掀帘,走回床榻边,他低头看着她,耐心哄着:“你刚醒来,不要太费心神。待会儿林婶会来给你喂药,喝完药,你要多休息”。    他说话,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说完了,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    过了好半天,她半垂目,将手中的刀子往怀里搂了搂,颇有点跟短刀相依为命的意思。    嘴唇微抿,眼睑微动,脸上写满闷闷不乐,她却小声地“嗯”了一声。    将她这幅样子看在眼里,这倒是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犹豫了一下,他微俯身,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姚疆抬头看他,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叫红披风把小鱼还给我吗”?    一句话说完,她抿着嘴,手中不由自主又将短刀捏紧,张大了眼睛,紧张兮兮地看他。那模样叫他怀疑,一旦他说出个“不”字来,这姑娘立刻就能扁嘴哭了。    沈商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点头:“我下次见到他会跟他说”。    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她一下子笑了,满目的神采飞扬:“好呀”,想了想,她又轻声加了一句,“谢谢你”!    沈商微怔:    她说话带笑时,声音软糯,听不出腥风血雨磋磨过的痕迹,眼神明媚,看不到人间疾苦残存下的阴霾    ——很叫人惊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色深,月色浅,洞开的窗户间滚入微微燥热的风,充斥了整间书房,叫人神思难宁。    室内暗淡,没有钺瑰在一边剪烛花,书房里的灯光显出无精打采的模样。    哔啵一声,烛芯爆开,言珏随意瞥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回桌案上    ——眸色如冰。    大夏天的,却直叫王邯打了个冷战。    桌案上摆着两封信,其中一封来自禄江南岸。    距离沈商给的三日时限,已经过了两日。然后这一纸书信终于姗姗来迟,落在了言珏的案头。    书信用语极简,却言简意赅,很直接地透露着两个重要的信息,第一,不会把姚疆还给他,第二,不行就打。    跟赵亭当初给都督府的拜帖行文很相似。    当初赵亭的拜帖也清晰明确地表达着两个意思,第一,希望把姚疆还给他,第二,不行就打。    很明显,这二者唯一不谋而合的地方就是    ——不行就打。    言珏屈指,慢慢扣着桌案,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姚疆而大动干戈。    他心中明明白白知道这样做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他曾经放弃过她,一次,两次,当然也能做到第三次!    他这一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忍耐,克制,割舍和绝情!    可奇怪的是这些本应该熟能生巧的技能,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生疏!以至于现在,他明明白白知道心中有个魔鬼正在在煽风点火,制造混乱,他却压制不住!    是因为实在不能容忍她出了他的土地?他总是觉得无论她是生是死,也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才对!    还是无法忍受这样赤,裸裸的无视和挑衅?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侵占!就如两年前割让南九州一样的场景重新又来一遍!    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有鬼火在舔舐,全身都被愤怒的疼痛而包裹,让他无法做出正确,应该,和最有利的判断。    王邯站在桌案边,不敢看他的脸色,只垂目,沉声汇报着搜集来的情报:“宣朝这位沈都督,出身宣朝睿国公府。是为睿国公第五子。睿国公府在宣朝算是显赫门庭,但是据探报来看,这位都督在国公府众多子嗣中,本是个籍籍无名的。不知为何,七年前却突如横空出世一般,开始在朝中迅速崭露头角,从此扶摇直上。纵观这位都督行事作风也确实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寻。但是......”    说着,王邯微微顿了一下,继续道:“有一点值得推敲。根据我们探报得知,这位沈都督该是个作风颇正的谦和君子,但是却与那应疏臣交好。要知,这位应魔头因为行事诡谲嚣张,在朝中人缘极差。即便是六皇子芮珩派系的大臣也没有几个能和这魔头交好的。都道‘人以群分’,单这一点来这位沈都督也不可能是个正路的人,既不是正路的人,便总该有痕迹可追踪......”    冷笑一声,言珏缓缓伸手,将那一纸书信捡起,撕碎,他缓缓道:“他自然不会是个茹素的”!    说话声音平缓,目光却森寒,他继续:“滴水不漏?没有破绽可寻”?将撕碎的信随意扔了,言珏抬眸,漫不经心道:“我倒要试试,这次能不能抓到他的破绽”。    说着,他从桌案上又拿起另一封书信来,银底黑边,来自岸州钺瑰的奏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又合上,一边随手摩挲着信纸,一边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中很安静,烛火更昏暗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夏虫低鸣,叫人心神烦躁。    王邯咳嗽了一声,打破这片寂静,然后他试探着问:“那赵亭那边......”    沉默了一下,言珏道:“传令赵亭,先按兵不动,隐藏踪迹,在外围监视,必要时见机行事”。    “那姚姑娘......”    “姚疆”,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言珏忽然顿了一下:已经多久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竟然开始有些不习惯,就像是长久不用,生锈迟钝了的器械,忽然被转动起来,摩擦出生疏而尴尬的声音。    心头微刺,手指又开始扣响桌案,好半天,他才缓慢道:“不急,不管这个都督府是怎样的铜墙铁壁,我自会给他撕开一个口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届时,姚疆.....”    届时,姚疆怎样,他也未说,面上全无表情,也看不出心中所想。    ......    一声哔啵,将室内安静府空气震碎。王邯看了一眼微暗的烛火,想起来一般这个时候都是钺瑰在案头剪烛芯的,他犹豫了一下,现在钺瑰不在,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来代劳。    “安排一下”,就在王邯犹豫的这会儿,言珏忽然开口,“明日我亲赴岸州”。    闻言,王邯神色一凛,也顾不得什么烛芯了,他将眉头揪起来,急声道:“岸州实在是个凶险的地方,您怎么能亲身涉险,况且京中......”    一句话没说完,言珏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将他剩下的话给生生噎了回去。    王邯只觉后背一凉,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是”,不敢再质疑,他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    ————————————————————————————    第三日,南斗城    表面波澜不惊,暗中风云翻滚。    都督府中无数暗卫出动,搜寻着潜藏在城中的黑甲卫。    收紧了网口,对不肯离去的鱼,做着承诺过的赶尽杀绝!    太阳依旧准时准点地升起,落下。夏日的天气依旧变幻莫测,今日晴明日雨。百姓们仍旧按部就班地生活,出门,回家。    但是其中总有一些敏感的会发现不同了:白天夜里巡卫士兵比平时增多了不少,城门看守也比以往更加严苛,就连宵禁都比以往提前了半个时辰!    ......    一切都在缓慢而不显眼的地方偷偷酝酿着山雨欲来的危险前奏!    ......    当然了,这一切跟在都督府中养病的姚姑娘是没有一点关系了。    身子刚刚好了一点,这姑娘在床上就待不住了。    每回只要林婶一个不留意,再看时,就会发现,姚姑娘的床榻上空荡荡的。    再然后满府中,找一圈,就会在各种奇怪的角落里找到她,比如厨房,比如柴房,甚至......澡房。    这姑娘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在病重承诺过的事——留下来做工还债。    结果在将厨房的碗砸了个遍,将柴房的木头当成练刀的工具削成渣渣以及在澡房差点撞见正在宽衣解带的某人......之后,沈都督痛定思痛,决定将她调到书房中谋个闲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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