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似乎阴沉了下来。眼见就要有一场大雨。  我从那里出来。楼下,清冷的风吹起我的裙角。我忙用手捂住。天幕,黑压压的,似乎就要盖下来。从未见过如此低,如此黑的天色,让人心里乍生许多恐慌。  季平把车停在树底的阴凉处,我颇走了几步。一路上都没有拥堵,我看着车窗外,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就要落在车窗上。胆小的都得被吓哭了。还好,季平开着车,东绕西绕,很快就到了。  去的是顾随那里。  临出门前,顾随妈妈说:“小禾,顾随最近在忙一个大的融资案。挺辛苦的。这次回来,处理好事情,还得过去。你晚上给他做点好吃的。”  还给我带了青菜,肉馅和炸鱼。  下车时,头顶乌云漫步,雨已经下大了。看阵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家里很冷清。  我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厨房。路过茶几,看到烟灰缸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烟头。他应是回来了。  我虽厨艺不好,简单的却也会做点。不知道他爱吃些什么。我小的时候,一提到好吃的,必定是过年时的那顿饺子。因为稀罕,平时不过年不过节,谁家奢侈到没事包顿肉馅的饺子啊。妈妈会包带花边的。我和小麦抢着吃。我想,他必定在外面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却未必常吃手工包的饺子。若是他妈问起来,这也算是我尽力了。  芹菜是翠绿新鲜的,就要滴水了。听说他们家在京郊专门有块种菜的地,种的都是有机菜。我择下叶,把芹菜茎放到水里洗干净,切的细碎的和肉馅掺在一块,加了佐料,调好。  自己和的面,做的饺子皮。  一个人做,总归有些慢。  开始包的时候,已经五点多。窗外却已是漆黑的世界。想必雨仍旧下的很大。时而,又有雷声,像是树木咔嚓断了的声音。  小时,每到夏天,都会下几场雨,不像春雨那么细腻,不像冬雨那么冷清,夏雨总是哗啦啦的,畅快之至。爸爸会去地里,用铁锹在地头挖一个口,水就不会积聚,而是流向旁边的水沟。而后我们坐在屋檐下看雨。雨落在缸盖上,落在泥地上。也会有咔嚓嚓的雷声,不断,让人害怕。  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可是那确实存在过。而且让我异常怀念。在这座热闹而又冷清的城市里,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冷漠的可怕。没有温情。  我去叫他起床。  卧室的门关着。进门之前,我想,应怎样叫醒他才好。犹豫了很久。推门,走到床前,“顾随,我做好晚饭了,你起床后,我们就可以吃了。”  他睡觉的姿势很是规矩,一如他有些严肃的性子。他似乎真的又累又困。睡的很熟,眉头不似往常那般紧紧的皱着。  我都记不清,那是不是我遇见他之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顾随。”那个读起来,舌尖微卷,又渐渐铺平的名字。  我炒好菜,煮好饺子,端到餐桌上时,他才过来,身上只穿了一条睡裤。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餐桌上很是寂静,我低着头,细嚼那刚出锅的饺子,有些烫,却不难吃。  想必他也知道,我上午去他家,遇到他的前妻,他什么都不说。我更是沉默。总不能跟他说,被他前妻和儿子羞辱了一番吧。我有的时候,都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们遇到。他前妻那么美丽优雅,好让我自惭形秽。  我始终有种陌生感,在他面前。摸不清,看不透。他和他前妻大抵是一类人,气场强大,不按套路出牌。我这种想事情都不会拐个弯的老实人,实在不配跟这些人对戏。  即使能对,也没甚可看之处,左右不过是个沉默安静罢了。  “顾意家的孩子长的像谁?”  我似乎没听他叫过顾意大哥,都是直呼其名,这确是他的性子。  听奶奶说,他小时,最是个混的。出了什么蔫坏的主意,就撺掇着顾颀去做。因此上没少挨揍。他爸爸那暴脾气,逮着什么,扔什么,有一次屁股差点被打开花,他妈差点没跟他爸离婚。  “我看不出,只觉得好看的紧。眼睫毛很长,跟小蒲扇似的。小脸嘟嘟着,白嫩白嫩的。长大了,肯定是会很漂亮。”我说。  冰箱里没有菜,即使有,我也不怎么会做。从他家带过来一箱柴鸡蛋,还有新鲜的西红柿。我凑合着,炒了西红柿鸡蛋。貌似西红柿放太多了,鸡蛋没有多少。让人看着,并不怎么想吃。  我不敢抬头。他以往在我面前都很稳重严肃,从未像今晚,上衣也不穿。我觉得别扭极了。  好不容易捱到吃完。  我去刷碗。听说厨房里的一套德国厨具少说也得几十万,够我几年的工资了。我洗的仔细,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碎了价格不菲的碗盘。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是新闻频道。  “我今晚先回去了。”我解下围裙,拿起沙发上的包,跟他说。我上次跟他闹别扭,把仅有的搁在这儿的几件衣服也拿走了。所以,尽管外面下着雨,我也不能留在这儿。  他抬眼看我,“非得走?”  此时的客厅里竟有些许的冷意。我望了窗外一眼,雨势似乎渐渐小了下来,不再像傍晚时那么急和密。我点了头,非得走。  被他攥住胳膊,“怎么老闹脾气?”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愈发有些委屈,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有些事情,对于别人来说,游刃有余的事情,对于我,却是难上加难。没有那么大的器量,没有一般厚的脸皮,怎能做得了有钱人家的儿媳妇。我不觉想起那句话,“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说的不正是我吗。像我这种,“不事产业,不善钻营”的人,有什么资格待在这里呢。只能让别人累,让自己更累罢了。  他拿手去揩我眼角的泪痕,可他愈是这样,我愈发止不住,泪水流的汹涌。  一声闷雷,让这个世界更加寂静起来,不同于窗外的那个,风声,雨声和雷声交加。  终究是我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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