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害怕吗?”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阿瑾,目光兴味,语气轻松地问道。 “害怕什么?”阿瑾沉住气淡淡反问道。 女孩却轻易看透了她心底摇晃的紧张,眼角染上一丝讥讽,娓娓说道:“阿瑾姑娘,你要知道,在这个城里,没有人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包括我哥哥,包括桑晚,也包括……铁面。” “他们以为他们什么都知道,可其实——他们全部都只是这场戏剧里的小丑罢了。” “难道你不是吗?”阿瑾故意挑眉问道。 “你说呢?”女孩笑。看来她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激到。 “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看她的样子,既不像是要为聂瞳做事,也不准备对他们这方示好。 “你猜啊。”女孩轻笑。 阿瑾忍不住皱眉。 铁面在这个城里已经算是身处暗处的螳螂了,可这个女孩可能是躲在他们所有人身后的那只黄雀。 如果这只黄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捕食的话…… “你准备把我今晚来这里的事情告诉聂瞳吗?”阿瑾沉着心又问一句。 “我完全可以那么做,不过……”女孩嗤笑,眼底神色突然一闪,厉光乍现,手指突然指向城中央的方向,“——只要你去杀了那个女人,接下来不管你和桑晚要做什么,就算是毁了这个城,我也不会管!” 那个女人?阿瑾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倾央。 “她现在只不过是个不能动弹的傀儡,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杀她?”阿瑾不由苦笑一句。 女孩低着头,眼底下似乎努力压抑着某种愤怒的颤抖,口中狠狠喃道:“聂瞳不允许我接近中城。” 中城即红莲城最中心的那一块位置,聂瞳的所有活动基本上都在中城。而他的表妹不仅和阿瑾一样被安置在了中城之外的偏僻位置,而且连靠近中城都不被允许……这是一个受他冷落的表妹?或者说……聂瞳根本就是为了不让她接近倾央?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女孩已经再度抬眼,执着地盯着阿瑾问道。 阿瑾笑了笑,终于缓缓答她:“可我想把她一起带出红莲城。” 女孩闻言,脸上神色果然立马变得气急败坏,幽暗的眼底除了愤然之外还有一种难言的恐惧:“不可能!你休想把她从这里带走!” “为什么?”阿瑾无比平静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决不允许那个女人得到自由。”女孩突然怪笑一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我现在就去告诉我聂瞳,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这里!” 女孩显然已经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刚说完那句话,就猛然转身冲进雨幕中去,把阿瑾甩在了身后。 “站住!”阿瑾终于神色一慌,立即追了上去。是她的疏忽,她忘了提醒自己,这个女孩可能也是个随时会抓狂没法好好说话的“疯子”…… 蓑帽已经掉落,硕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竟是生疼。 阿瑾看着前面那个娇小而让人莫名心里不安的背影,咬了咬牙,又加快了速度,终于几步上前追上她,从后方扣住了她的脖子。 “啊——” 女孩的咽喉间猛然发出一阵尖利绵长而又神经质的恐怖叫声。 那样突兀而又不顾一切的尖叫,显然惊吓到了本就悬着心的阿瑾。 “住口!信不信我直接杀了你!”阿瑾一手扣住她,一手去蒙住她的嘴巴,一边威胁道。 “唔——”女孩被阿瑾制住,却仍不停歇奋力挣扎,如同一条被惹怒的疯狗一般手脚都可怕地挥舞着。 “呃!” ——这次是阿瑾的吃痛的低叫。她的手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下意识松手,把手拿到面前一看,只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看到手掌接近虎口处流着深色的液体,在雨水的冲刷下一起顺着手腕流下,没入脚下的泥土里。 女孩已经趁机挣脱开她,又向前跑了几步,却跌在泥泞的雨地里。阿瑾不得不忽视手上的那点痛,再次追上前去。 就在她即将追到女孩身后的时候,女孩突然间转头,恶狠狠地看向了阿瑾。此刻,女孩脸上的面纱早已不知在何时拉扯掉了,模糊的夜色中,那张带着丑陋疤痕的脸上挂着一丝深冷的笑意。 阿瑾下意识地一愣。 女孩比她抢先一步猛然起身向前一扑,直接把阿瑾也一起扑倒在地。阿瑾想要推开她,她却伸手去掐阿瑾的脖子,眼里冒着扭曲而又快意的光。阿瑾不甘示弱,也伸手去掐她。 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雨声哗哗,泥泞中的两人都全身湿透狼狈不堪,乱发和泥浆一起黏在脸颊上,都分不清哪个是脸上有疤的那个了。 两个人的下手间都发着狠,到了后来几乎不像是为了阻止对方,更像是在发泄着各自心底长久以来的隐忍和压抑。 “啊!” 不知是谁先失声叫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扭打到了一处坡地边上,一个不小心,两人一起从坡地边缘掉落下去。每一次翻滚,地上突出的碎石和木枝就在她们的脊背上狠狠硌上一次,阿瑾痛得眉毛都快拧起来了。 偏偏那女孩好像不知道痛一样,只一心想把阿瑾当做自己的垫背,在翻滚的过程中还在不断地压制她。 阿瑾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第一次遇到这么发狠的人,也是被惹红了眼,不顾身上不断袭击的疼痛,只顾和对方拼起命来。 居然想拉她做垫背?她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做谁的垫背! …… 在一路的刺痛和互相殴打过程中,其实两人的情况都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如果阿瑾没有记错的话,最后是自己顺利把对方当成了人肉垫背——在她们两人狠狠落到斜坡底部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极其沉闷的背骨砸地的声音……听上去就很疼。 可是阿瑾的情况也很惨,意识已经清醒,四肢百骸的疼痛也随之袭来,她躺在原地保持着微微扭曲的姿势,缓了好久,然后才开始试着慢慢动弹。 刚转过身,那张带疤的脸就映入了她的眼帘,可是…… 阿瑾突然愣了一下,心底蹿上一股莫名的恐惧。 女孩的脑袋下方……正流着涓涓的液体,染在下方稀疏的杂草上,在黑夜里闪着叫人恐惧的黑泽。 这样就……死了? 阿瑾有些无措。自己并没有想杀了她……先不说自己还想从她嘴巴里挖出点秘密,就说聂瞳那边……恐怕也不好应付。 如果聂瞳发现他表妹死了会怎么样?阿瑾对这个问题完全无法猜测,因为她从未听到过城里的其他人讲起过这个城主的表妹,既不知道这个女孩在这个城里到底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她失踪后过上多久会有人发现。 现在,如果往好的方向想就是:这个城里的人都不重视这个女孩,即使她不见了,可能也不会有人立即发现……或者,更幸运的假设:这个女孩其实根本就不是聂瞳的表妹? 可是,可能吗?这种问题,女孩根本就没必要撒谎吧?做聂瞳的表妹又不是件值得到处夸耀的光荣事情。 脑内一片茫然,四肢百骸又好像发疯一样地嘶叫着逼着自己分心,阿瑾觉得特别心累。 已经下半夜了,过不了多久……伺候自己的那两个丫鬟说不定就会去她房间了,而她的蓑帽现在还掉在那密牢附近,女孩的面纱更是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更重要的是,阿瑾甚至不知道她们滚落的这个地方离上面到底有多少距离…… 可恨的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只是比先前已经小了许多。四周一片黑漆漆的,除了雨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寂静得要死。 不过,也正是因为太寂静,前方传来的雨点滴落在伞上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在这个地点这个几乎不可能有人出现的时间点,一个身着白衣的高挑男子撑着一把古旧的黑伞,踏着草木稀疏的泥泞路缓缓向她的方向走来,停在了离她大约十步远的地方。 不知来者是何人?阿瑾盯着那个人的身影,心底的恐惧和紧张也因他的停步而不断攀升。 伞沿被微微向上抬起,伞下却露出一张分外赏心悦目的清俊面庞来,那双颇为少见的灰瞳,看似疏淡,底下却又隐动着水泽潋滟般的灵遂,于这漆黑的夜里,好似两颗微闪的清冷星辰,叫人看得莫名心颤。 “是你……”满身狼狈的阿瑾坐在尸体旁,眼中微微迷茫,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阿瑾姑娘,你怎么又在淋雨?” 那人只似笑非笑地站在伞下,闲聊般淡淡开口道了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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