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想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对我有所隐瞒。”这时,桑晚又提醒她一句。    阿瑾似是犹豫了一下,神色逐渐有些沉郁起来,最后终于老老实实地开口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过?”    桑晚下意识地轻轻皱眉,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反感。    “有没有过?”阿瑾仍不肯放弃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桑晚仍旧皱着眉,有些嫌恶地看着她。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阿瑾神色很是严肃地问道,又怕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一句,“比如在你以前练武运气的时候,在你负伤的时候……”    桑晚的眼里的光这才突然一闪,脸上神色变得有些警惕,脱口问道:“你是谁?你知道些什么?”    阿瑾却笑了,显然已经猜到了他对于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的很多。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身上带着一种很特殊稀有的血统——而我的身上,也带着同样的血统。”    听了阿瑾的话,桑晚再度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大陆上存在着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而我们两个属于那个群体中的一员。”阿瑾说道。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也经历过同样的感受?”    “因为我师父也和我一样,是他告诉我的。”阿瑾缓缓说道,“至于你厉初候——或许你自己不知道,但你却拥有着极为强大的血统——至少在凰国范围内,你可能是这些年来绝无仅有的一个。”    桑晚听得有些发愣。阿瑾心里很是满意。    “只不过大家都以为你在五年前就已经死去了。”阿瑾又补充一句。    “可这种血统……”桑晚有些失神地喃喃。    “你不用管它。我师父说现在我们的同类已经越来越少了,而且大家都不愿意成为一个异类给自己惹麻烦,大多数人都只当不知道地过完了一生。”阿瑾不以为意地说道,“其实我对它的了解也不多,只是知道有些时候自己的身体有点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你就是因为这,所以想帮我?”桑晚看着她,眉眼间有些怀疑。    阿瑾愣了一下,目光里飘出一些茫然,口中轻轻说道:“不仅仅因为这,还因为……我不想看到聂瞳一直沉浸在这种对他人的幽闭和折磨中,越陷越深……”    阿瑾一直都在告诉自己:自己不会因为过去那一点短暂的情分而忽视聂瞳现在的冷血和可怕。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里还是不希望他一直都这样下去……    看上去,聂瞳是在幽闭别人,但事实上,聂瞳把他自己也跟着一起幽闭了起来——幽闭在这座只属于他的城中。    桑晚闻言,斜眼冷笑一句:“你从前就认识他?”    “是。”阿瑾答得很干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不会在帮我的半路又转过头去帮他呢?”桑晚不客气地问道。    “我从来就不是那种人。”阿瑾忍不住反驳道。    她确实是个性情多变的人,没错。可一旦当她做下某个决定后,她就会冷静地走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桑晚终于松口。    这状况,倒是有点像是阿瑾在求对方,而对方终于肯答应的样子。    不过阿瑾也无所谓了,稍稍想了一下就正色道:“后天晚上吧。到时我会找机会把聂瞳困在他自己的住处,既然你在这城里有人,那你就在后天晚上让那个人放你出来,我带上倾央,到时候……”    “能打开我身上锁链的钥匙,只有聂瞳有。”桑晚开口提醒了她一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他也不至于被困到现在。    “这样……”阿瑾喃喃了一下,又道,“那就由我从他身上偷到钥匙,你让你的人去我那里取钥匙,我则去带倾央,兵分两路。”    “出城时的守卫呢?”桑晚颇是兴味地看着这个把逃离红莲城说得理所当然地年轻女子。    阿瑾看出了他眼神间的奚落和轻视,不由道一句:“相比于冒险一试,堂堂厉初候难道更喜欢一直安于现状被困在这狭小的牢房里吗?”    桑晚对她直接而嘲讽的话语只轻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反驳和质疑。    阿瑾这才继续说道:“放心吧,我也会有办法的。”    “也会有办法?”桑晚不由挑眉看她。    “给我两天时间——等到后天晚上,红莲城里会起一场大火。”阿瑾低声说道。    “大火……”桑晚终于沉默。    牢房里昏黄的火灯仍旧安静地燃烧着,由于空间几乎密闭,没有什么风,这里的火光根本不会晃动,永远都是那么沉默而低落。    ——“你疼吗?”    就在桑晚以为阿瑾可以离开了的时候,阿瑾却看着他,兀然开口问了一句。    她的目光正落在桑晚裸/露的锁骨上——白皙的皮肤上那两处被锁链穿透的地方,显得尤为突兀而血腥,也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让人看着都觉得很疼。可阿瑾还是此刻却十分冷静地逼着自己看着伤口血红的边缘——她知道:明晚离开之前,他必须得在这个牢房里先忍受一遍让人发疯的疼痛。她不确定,那之后的桑晚还能不能顺利完成逃跑的计划。    桑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抿着唇,目光沉郁。    他每天都在疼。    虽然铁链已经和他的骨肉粘连,没有人来扯动铁链的时候并没有让他牙齿咯咯发抖的疼,但是——大多数时候的这里都太安静。当他一个人沉默在黑暗中时,他只能默默感受身体里面那种隐动而缓慢的疼痛——就像是机甲做成的虫子被埋在骨头里生了锈,却仍然在鲜活的血肉里钻动着。    然而,疼算什么呢?    对于他而言,最难熬的根本不是疼,而是屈辱。    他桑晚从来就站在比别人高的地方,从来只需要俯视他人,从来只会叫别人在自己手下受痛。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人变成一个关在牢房里不见天日、不可动弹的可怜虫。    所以——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疼习惯了。”然而,表面上桑晚却只无比平静地回答了阿瑾那样一句,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并无什么多余的感情。    “是吗……”有些游离的声音里面,也是让人听不出半点情绪。    ……    外面的雨还在下。    阿瑾与桑晚告别后从密牢里走出来,披上蓑衣,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正准备重新踏入雨幕中去。    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意欲不明的低笑声:“好手段啊,好手段。”    阿瑾惊讶转身,瞳孔瞬间张大。    “又是你?”    ——戴着面纱的女孩在密牢外面的雨雾里看着阿瑾,既没有回应她的话也没有对她出现在这里的事表现出任何意见,只继续嗤嗤地笑道:“阿瑾姑娘的手段真好。连执拗自负的厉初侯都能被你给说服了。不过……我实在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他相信你的。”    她也知道密牢里面那人的身份?阿瑾心底不免有些诧异,面上却依然镇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女孩轻哼一声,道,“你不怕我把你偷偷来找桑晚的事情告诉聂瞳吗?”    阿瑾心下一紧,对这个女孩的身份和行事目的愈加疑惑起来,不由逼视着她上前诘问道:“你到底是谁?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三番两次跟着我?”    女孩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冷冷嘲笑:“难道阿瑾姑娘还要再来揭一次我的面纱吗?”    阿瑾想起她的脸,稍稍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最终缓了缓语气,颇是诚恳地说道:“如果你也是聂瞳手下的受害者,我或许也可以试着帮你。”    “哈——哈哈哈——”女孩像是听到了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爆发出张狂的笑声,音质里面既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清亮,又带着某种让人不爽的猖獗,在这滂沱的雨声中,显得异常突兀而诡冷。    “聂瞳手下的受害者?”——女孩停了笑声,看着阿瑾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孩子,“阿瞳哥哥怎么会害我呢?”    阿瞳哥哥……    女孩眼角含笑,叹息般继续说道:“我是他的表妹啊,这世上唯一一个还与他存在血缘羁绊的亲人啊。”    阿瑾眼里猛然掠过一阵震惊。他还有表妹……如果是他表妹的话,她似乎窥看到了太多她不该窥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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