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司命皱眉:“这不应当啊。”　　　　攻本该按天命簿上写的命运转生为凡人，结果他不但没有，还脱离了天命阁的约束。　　　　怎么想都不应该。　　　　司命冥思苦想，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两日后，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司命突然回了天庭，解开了司命的疑惑。　　　　老司命本来在某仙山秘境游玩，不料半路居然杀出一群身份不明的妖物，老司命寡不敌众，勉力全身而退，却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封印印玺被盗了。之后他便听说巫山黑蛇被放了。　　　　老司命回天庭禀报，得知了攻的事情后眉头一皱，说:“那只能是地府那里出问题了。”　　　　天地间的生灵要投胎，要经历红尘的生老病死，要往复轮回，都必定离不开地府和司命阁。一个掌管生死，一个掌管命数。在数千年以前，司命阁和地府是无法分离的两个机构。彼时两个机构的分工还不甚明确，是以经常会出现司命阁把一部分魂魄的命数交给地府去决定的事情。所以当时的地府时不时会提供索魂——定命数——投胎一条龙服务。　　　　后来体制改革，两个机构分工明确了起来，又有天庭规矩在那里管着，地府与司命阁就各管各的，不再出现越殂代疱之事。　　　　但是只要地府那边有人敢动手脚，改一个人的命数，甚至让他跳脱天命阁的制约也不是难事，因为每一个魂魄重入人间前，都是要经过地府的。　　　　攻能逃脱天命，只能是地府里有人在帮他。　　　　天帝得到了消息，得知了黑蛇和瑾承的逃脱方向。他召见了受，让受领着天兵前去捉拿他们。　　　　受接了令牌带领天兵一路追踪到了黑蛇和瑾承藏身的山洞，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却只看到奄奄一息躺在玉塌上的黑蛇和给黑蛇喂血为他续命的瑾承。　　　　黑蛇化为人形，俊朗却苍白的脸上尽显疲态，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瑾承时，眼底却是含着笑的。　　　　瑾承仿佛没看到受一般，脸色白得吓人，拿着碗颤抖着手一点一点给黑蛇喂血。　　　　黑蛇轻轻推开了瑾承的手，虚弱却饱含温柔地说:“瑾承，你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瑾承放下手中的碗，崩溃一般紧紧抱住了黑蛇，像是想把他揉入自己的身体，两个人永不分离。　　　　黑蛇平和地看了一眼受，说:“我们不会再逃了，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好吗？”　　　　受只看便知道黑蛇命数已尽，恐怕撑不过一时半刻了。便挥退了手下，默默走出去。　　　　片刻后，山洞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受闭上了眼，直至哭声渐渐平息下去，才带着手下进山洞。　　　　瑾承怀里抱着黑蛇，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双目空洞，像是灵魂也随着爱人一起走了一般。怀里的人一点一点灰飞烟灭，碎成粉末，而后又无影无踪。　　　　妖死后魂魄消散于天地间，或再转世为妖，或为花草树木，或转生为人，或永远飘荡于天地间。肉身亦不会留下。　　　　多年以后，世上的人妖鬼神都会把黑蛇的存在忘记掉，只有瑾承，会把他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永远地刻在心里。　　　　也许瑾承会去寻找黑蛇的转生，可大千世界，万千生灵，他又怎能知道，谁才是他铭记一辈子的黑蛇呢。　　　　天兵押着瑾承，瑾承愣愣的，像一具木偶一般失魂落魄地走着。　　　　这时，攻出现了。　　　　攻对受说:“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受说:“你两次擅改天命，触犯天条，如今已经站在天庭的对立面，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受满心悲哀，事到如今再次见到攻，他心中既不是被时间冲刷后的淡然，也不是越酿越醇的愤怒。　　　　他努力表现出厌恶，心里依然如同四百年前一样，是满心的悲哀。　　　　攻突然低了头说:“我求你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受挥退了天兵。　　　　攻说:“我从小就是狐狸带大的，从前狐狸飞升时，我对他承诺过，他日若是我成为神，一定会照顾他直到陨落的那天。　　　　“狐狸不在的时候，我犯下了杀戒。妖修若是犯了杀戒，渡劫时会降下天罚，狐狸怕我渡不过去，才动了偷沧海珠的念头。”　　　　受冷冷地看着他:“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是想求我原谅？”　　　　攻说:“我当初接近你，确实是不怀好意，但我许诺你生生世世，却是带了真心的。　　　　“我从小身边就只有狐狸，我一直以为我对他的感情就是想相守一世的喜欢。可是，”攻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色,“可是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你。”　　　　受袖子下的手暗暗捏紧了:“但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他。”　　　　受说:“从你将我推过奈何桥时，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受拂袖欲走。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不能走。”攻双目通红，如同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受,“你只能是我的。”　　　　然后强行吻了受。　　　　熟悉的气息和触感。只是这个吻强硬而霸道，犹如毫无技巧的绝望的噬咬。　　　　受挣脱，运起一掌，朝攻胸打了口一击。攻退后数步，脸色瞬间煞白。受才想起，他胸前还有被自己捅出的伤口。　　　　攻胸口的衣服立马被血染红了，他艰难地喘了口气，说:“不要走。”　　　　此时一名天兵急匆匆地赶来汇报:“罪人瑾承有异。”　　　　受管不上攻，急匆匆地便去看瑾承。受转头走后，攻终于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额头冷汗直冒。他咬咬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去追受。　　　　瑾承脸色煞白，浑身灵力剧烈波动。受一探他经脉，瞳孔皱缩，立马大声喝道:“快散开，他要自爆灵力了!”　　　　以瑾承的修为，若是被他波及，连受都免不了身受重伤，其他天兵焉能有命在？　　　　混乱中一个天兵被几缕散出的灵力伤了腿，受立马揪起他飞身远离。　　　　瑾承嘴边带着一抹笑，轻声说，我来陪你了。　　　　一阵强烈的白光猛地爆起，瑾承浑身的灵力失控地疯狂四蹿，巨大的力量无差别地攻击周围一切生灵。受拖着一个天兵，速度避免不了慢下来。受咬咬牙，抓紧了手里的天兵，拼命逃离，然而却终究逃不过白光的追击。　　　　受扭头，白光已经逼到他眼前，直冲他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