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怎么在这?”    “等人。”    夜落乌啼,亭榭渔钓处。    待柳云瑶将最后一滴血滴入碧血花根茎上,屏气凝神盯着碧血莲,碧蓝色的花瓣逐渐在夜色中绽放,散发出丝丝幽兰香。  柳云瑶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心里自是欢喜,她终于不用继续给沈离秋当药引了。    等了半天,沈离秋没理她,也不放她走。自个在亭榭角砖上坐着看湖,通身给人一种冷冽的压迫感,连空气也变得低沉闷热。  柳云瑶站着累,偷偷问旁边的黑衣人,“兄弟,谁惹你家主子生闷气了”    那黑衣人虽私下偶尔跟她说过几句话,这次却不敢言其它,只眉梢往主子的背影挪了挪,示意柳云瑶过去哄哄。    柳云瑶抿嘴不满,反正他没有不甩脾气的一天,左右也是他心里不痛快,索性她去加把火,让他扔出去,省得她站在这一夜陪着他哀愁。    “沈离秋,你瞧你的花开了。”    离沈离秋一步之外,两个身强体壮的黑衣人拦住了柳云瑶,不让她继续前进。    天上皎月洒下一片朦胧的月影,映得沈离秋消瘦的脸庞更加阴鸷,他望着江面,苍白的手指微微收拢。一恨柳云瑶害他兔儿节那夜等了她一宿,二恨她不知悔改,嬉皮笑脸。    不知道沈离秋为什么会生闷气的柳云瑶,努力伸手去勾拉沈离秋的后衣袍,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果然,沈离秋最不喜他人碰他,甩袍打开柳云瑶的手,他回首冷冷一瞥,准备刺她几句难听的话,话刚到喉间又截然止步。    只见柳云瑶虽被他派人从床席上抓来,只一袭半旧素衣,青丝随意披散在背后,不施粉黛,却难掩俏艳之色。一双美眸除了有先前的娇俏灵动,又多了一丝勾人心魂的娇艳,纯真又妖艳。    哪怕沈离秋年少不通风花雪月,如此敏感多疑之人,怎能不知柳云瑶的异样。    沈离秋好看的凤眼微眯,似乎夹着冷冷的寒光,冷笑道:“想来你这几日很是快活”    “还好还好。”柳云瑶面带羞涩低下头,摸了摸鼻子,也就一两日颠龙倒凤吧。她抬起头,笑盈盈地问:“这都被你知晓”    一听,她竟是承认了。沈离秋怒火攻心,顿时身体扛不住,浅淡的血腥味在喉间散开,他强行压下怒气,问道:“司马飒吗?”  柳云瑶惊讶地抬起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离秋再也忍不住,病瘦的身躯随着剧烈的咳嗽,咳出一口鲜血。底下的人迅速递上素帕,沈离秋接过捂着咳嗽。  “沈离秋,你没事吧”柳云瑶见他咳得厉害,上前扶他。却被沈离秋甩开手。    对方冷面冷霜,冷眸间的寒意刺得柳云瑶后背惊寒乍冷。他负气道:“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哎呀妈呀,千盼万盼,终于盼到沈病秧子跟她绝交了!她再也不用半夜被人拎到湖边伺候沈离秋,哄不顺心还要被踢下湖,想想都觉得辛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柳云瑶强行抑制住上扬的嘴角,面色惨然,假作愤然道:“不见就不见,你也别找我,哼。”    不等沈离秋说话,柳云瑶立马快步离开,生怕沈离秋反悔又拉她回来。    沈离秋眼睁睁看着柳云瑶头也不回地跑了,犹如一只撒欢的兔子。他又咳了几声,愤然甩手扫落一旁的黑罗雕金食盒,啪的一声,食盖摔滚到角落,滚出几块柳云瑶喜吃的碧海酥泡。    没良心的,我以后再跟你算账。    江上月影倒映出几分清冷之色,连江边亭榭也渗入几分冷意。  沈离秋的眸底流淌出凌厉的狠意,骨节分明苍瘦的手指紧揪着素帕,将素帕狠狠地甩在地上。    好你个司马飒,说什么娶她是因为家族利益。先是为她救了赵家,再是处处维护她,如今又做这等不要脸的事。  虚伪!    “三七,四六,司马飒回京的路上,给我打断他的腿。”沈离秋阴狠着脸道。  身后的两人诧异一动,怪异地互看对方一眼,齐声应道:“是,主子。”    那边沈离秋在心里的小本本默默记了柳云瑶一笔,待日后要柳云瑶十倍奉还。这边柳云瑶欢天喜地,她想沈病秧素来傲气,定不会出尔反尔再找她。    若不是舅舅在院子里乘凉,她都要在院子里跳扭秧歌与天同庆。    柳德瞧柳云瑶满脸喜悦,就差没飞天。    他眯了眯眼,让柳云瑶给他沏壶茶,柳云瑶接过紫砂茶壶,正要走时,柳德眯着眼,似随意念叨着:    “秦家那小子派人来找过你几次,瞧着跟你关系匪浅,我替你回绝了。以前你小打小闹,舅舅我管不着。可如今你是要成家的人,该是为柳家来日打算的时候,司马家跟秦家不对头,柳家跟秦家更是仇上加仇,十几年前的帐还没完。你还跟秦家小儿走近,将来多麻烦呀。”    柳云瑶半懂半迷糊地哦了一声。    “瑶丫头你别走,过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柳德喊住她。    夜色渐深,冷薄的月光洒落在柳德四十六岁的脸庞上,憔悴而年老,如同一个糟糕的小老头。    柳德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她满心的欢喜,柳云瑶耳边听着舅舅的话,默默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迷茫的她不知成婚后路该怎么走,甚至要肩扛柳家来找路走。    讲得差不多的柳德大手一挥,让柳云瑶回屋睡觉。    一进屋,怜书在一旁偷觑几眼柳云瑶,犹豫要不要上前。还是柳云瑶忍不住先问:“怎么了怜书”    怜书麻利上前为柳云瑶扇风,含糊道:“小姐,有人要我递份信给你。”    “拿来我瞧瞧。”柳云瑶接过信封,黄泥色的纸封上的字极其端正,独独笔锋锐利而苍劲。柳云瑶不由得想起那人凌厉的眉目,不会是那人写的吧……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柳云瑶觉得手上的信封烫得可怕,又塞回给怜书。    怜书心里咕咚一跳,以为柳云瑶不喜,不敢隐瞒,便道:“一个武丁给了两个金锭子。”    柳云瑶心里一沉,这土豪气息除了他没谁了。“怜书,以后若是有人要往你这塞东西,你得跟我说了先,有些人的东西不好拿,拿了就要出事。”    这封信她是看还是不看    怜书手一哆嗦,更加用力揪紧手中的信封,想到今日他的行为,怕是惹了小姐不快。怜书瞬时脑补他以后各种悲惨凄凉下场,他,他不想失宠呀!    怜书额间冒细汗,颤声问:“那,那小姐可是要连同这信也还回去?”    “你看着办吧。”柳云瑶脱去外衫,挂在木衣架上,心思总系在这份信封上。看吧,一大堆麻烦事缠上她。不看吧,整日便想着这信上写什么。    一转身,怜书一把抱住她小腿,脑袋紧紧贴靠在她小腿上,哭哭啼啼道:“小姐,奴错了,您对奴任打任骂,奴也心甘情愿。”    柳云瑶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皱着眉头问:“你说,这信我该是看呢,还是不看”    小姐这句话莫非别有深意他,他该如何回应 完了完了,小姐不要他了。泪珠打滚似的落下怜书清秀的脸庞,怜书哭哑着声道:“小姐……小……姐。”    俗话说,不看白不看,还是看一下吧。    柳云瑶从怜书手上抽起信封,胆怯道:“怜书你去瞧瞧我舅睡了没。”    待怜书查看回来,轻手轻脚关了门,朝柳云瑶点头。柳云瑶心慌地打开信封,一看:未时二刻,西巷槐树下,盼卿至。    落笔日是今日,提笔的是秦征。瞧见“秦征”两字,柳云瑶眉毛一跳,下意识地揉捏纸信成一团,紧紧压了几下,再压几下。    她问怜书:“现在是什么时辰?”    怜书捻起绣帕抹眼泪,哭啼道:“戌时一刻了。”    “哦,睡觉。”柳云瑶上床盖软褥闭眼,傻子才会从中午等到晚上九点多!秦征应该不傻吧!    跪坐在地上的怜书愣了愣,他是该继续装哭,还是洗洗睡    年轻男子一袭锦衣卫服,持一把古剑,坐在槐树枝干上,望下一瞧,他堂兄还站在槐树前。    秦商狄身子往下坠,脚一勾,倒挂在树枝上。他别扭地看着秦征,试探地问:“三哥,我娘道族里让你娶本宗族舅四爷的嫡女,你怎推了”    夜静人稀,偶闻雀过声。槐荫下的秦征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略抬头望夜色,猜测不久便要下雨。    “她年纪尚小,不好。”    那女子刚及笄,哪里小秦商狄抿了抿嘴角,想着如今宗族尚且不知堂兄的事,他需让堂兄悬崖立马,回头是岸,免得来日堂兄受罚。    秦商狄绞尽脑汁地苦想如何唤起堂兄对女子的倾慕,他最后把他娘说的碎嘴话搬出来细细想了一番,道:“那杜琴琴小姐年芳十八,又倾心于你,她好吧?”    “胆小,不好。”    “唐家二小姐尚武胆大,她总该好吧?”    “她已有二十七房夫侍,不好。”    “洛茗兰小姐总该十全十美,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极好,为人温婉娴淑,又在户部当官。三哥你这挑不出她不好的地方,她如何?”    秦征脸上依旧无表情,连片刻的思索也不曾有,他道:“洛姑娘甚好,我不喜。”    秦商狄不解地发问:“ 太好的,你又不喜,那三哥你倾心什么样的?”    “个子小,爱笑,狡猾又笨。”    “三哥,这京城哪有这样的女子矮过你肩”秦商狄剑眉紧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京城哪家女子是这般的。倒有个矮小柳云笨笨的,勉强算是……    秦征暗淡无波的眸子微微一亮,看着前方的路,轻声道:“我倾心的,天下女子皆不及她。”    她他完了,天下女子不及一个男的,这会堂兄是真的魔障了。秦商狄没眼再看他堂兄,随手一个翻跟斗落了地。    “三哥,你跟那谁约了什么时辰”他倒想会会那欺骗堂兄的小白脸长何样    “未时二刻。”    “什么二刻!”    “未时。”    “……三哥,你被耍了吧”    秦征不语,挪了一小步,侧过秦商狄看智障的怪异视线。    “三哥,别等了,他不会来的。”    “她会来的。”秦征望着藏在枝叶中的小小槐花,眼瞧那槐花从含苞待放到缓缓绽放出花芯。    秦商狄劝说他堂兄未成功,但他似乎嗅到一丝堂兄与那人不能长久的气味,若有心怎会不来,想必是玩弄堂兄的真情。秦商狄那双英气凛然的长眉微微一挑,染了些希望。    随后,他向秦征告辞。    待他找着那玩弄他堂兄感情的小白脸,定要那小白脸试试何为哭得连爹娘都找不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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