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本是冷冷的,灯光就像是冲破了夜的黑,给人指引,心也就有了归属。  当你夜里回家,看到家门口亮着的灯,心,就定了。  丞相府,在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相继归家的时候,变得圆满了起来,除了十多年前她尚未前往燕来山的时候,这个偌大的府邸,已经空寂了很多年了。丞相府里的每个人,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虽然当初很多年长的人,已经苍老了很多。  马车到了丞相府的后院,大家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灼灼站在苏落的身旁,两人同样的姿态曼妙,姿容姣好,就像两朵花儿似得。  “灼灼,过来!”  灼灼喊了一声,“祖母!”  “边走边说!”杨老夫人笑笑,拉过自家孙女的手,就往前走去。    “灼灼这些年辛苦了啊,那个地方一向严苛,不过好在能教人真本事,灼灼现在肯定胜过天下女子众多,也胜过天下不少众多优秀男儿。”  灼灼静静地听着,心知祖母是谦虚的说法。他们杨家的人,即便是女子,进了那无名阁那样的虎狼之地,也不可能一事无成。她也确实出类拔萃,是同辈榜样。  “风雨将至,嘉木愈根深,愈稳妥。你父亲母亲独愿你一切安好,虽然不舍,心疼,但是更好地能保护你。杨家灼灼,本就不是桃夭美人。”  “嗯!”  杨老夫人深深知道自家孙女的聪慧,话说的太过透彻,就不好了。见她通透,拍了拍她的手背,也就不再多说了。  “祖母…”灼灼抱紧了那只温暖的手,“您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怎么?”“我才回来你就不欢迎了?”  灼灼赶忙笑道,“怎么会?!我自然是希望祖母可以长长久久地待在燕都。”  杨老夫人笑看了她一眼,两人不再说话,气氛温馨。    “祖母!”一声清明的声音。  “明昊。”老夫人自然是喜欢自己这个优秀的孙子,脸上笑的有了丝丝的褶皱。  灼灼心里轻哼一声,绕到祖母另一边去了。只是心里吐槽得很,她从来不知道哥哥竟然也黏人,娘亲回来的时候,他就说她霸占了爹爹娘亲,祖母回来了也赶紧的和她抢祖母。  三个人在前边有说有笑的,到了院子里。  祖父祖母的院子早在他们传消息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布置,本来的布置也是有的,只是每日的清扫罢了,只是换洗,换上一些干燥清爽的被褥,让人睡得舒心。    樱花苑内,灼灼坐在梳妆镜前,有些神经质。  “虽然我很想把你送出去,但是,你再忍忍。”  灼灼抛了抛手中的白玉梨花簪。复又将它放下了。  墨芊不记得翻了几个白眼了,看得自家主子看了过来,依旧没有收敛。    灼灼开始取下头发上的饰物,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墨芊见此,也忙去铺床去了。    “谁?!”灼灼一声厉喝,气息顿变。  那陌生的气息瞬间隐匿,灼灼转头道了一声,“就在樱花苑等我,不了声张!”立马就追踪而去。    墨芊没有跟上来,换了平日里,灼灼就该多想想了,但是今日事发突然,竟然有人赶上门挑衅,她也就没来得及想。  墨芊也是惊诧,但闻得空气中弥留的那一丝隐隐约约的甜香,似乎了悟,勾起一抹笑,径直睡觉去了。  “真是的!”又道了一声,“哥哥,祝你好运!”    灼灼是从无名阁离开的,然而墨芊是从凤阁赶过来的,她在凤阁中待的时日本就比灼灼久,她闻过这甜香,她当时也纳闷,然而那人跟她说,换种口味儿。  原来,是用到这里来了。  墨晔的身上本来是一种清新的木香味道,灼灼自然记得,但来人是一种类似于花香的甜香,好像是桃花的味道,她只当做是胆大包天的狂徒,就追了过去。    她在后面追,用的是普通的速度,不确定前面的人是谁,她不敢暴露自己。那狂徒的速度也不快,两人一前一后隔得不远。  两人速度极快,黑夜飘过不见残影。很快就来到了月牙湖。    那黑衣人停在月牙湖畔,转身看了过来。  灼灼就像触电了一样呆在原地。  他一身墨衣,眉目深刻,气息冷冽又暖融,此刻看着她,微微一笑。  “怎么?不欢迎?”  今天都怎么了,祖母也说过这样的话,墨晔也这样,怎么他们都关心她欢不欢迎的问题?  灼灼扯了扯嘴角,“你来就来,也不通知我,还弄个什么西里古怪的香味儿,大半夜的闯女子闺阁,墨晔,你能耐了,好好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要是墨老知道了,肯定会引以为耻,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孙。”  “不会,爷爷肯定会支持我。”  灼灼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他走了近来,两人站立一处,距离很近,他比她高处很多,低头看着她,墨色的眼眸几乎和这月初的夜一样黑。  她当时没想到,就说是哪个狂徒竟然会闯她的樱花苑,避开了丞相府的暗卫,她布置在樱花苑周围的三千影卫竟然都没有发现他,出入丞相府如进自家花园似得。是墨晔,也就不奇怪了,他在凤阁,得各家流派的武籍,这些年,又替她管理月楼以及凤阁事物,自然能够避得过。难怪墨芊都没有跟来。  灼灼盯着他黑黑的眼眸,突然上前一步,趁他失神的那一刻,制了他的穴道,一把踹进了月牙湖。    黑夜的月牙湖,湖边还有些人家门前亮着灯,灯照进湖里,宛如另一个世界,安静得很,微风都不起。墨晔摔下湖后,就像打碎了平整的镜面,细浪向远处层层推开。  灼灼静静站在湖边,等着美人出浴。    果然,墨晔浮出水面,美人出浴确实好看,只是冷怒又狼狈的脸,更添了一丝说不出的美感。本就深刻的眉目此刻就像结了霜花,冷冷地看着她。  灼灼移开了目光,不能再看。  “你…”  “我…我什么我!”灼灼截断他的话,先声夺人,“你戏弄我,换了味道,大半夜地引我到了这月牙湖,我想你可能喜欢这月牙湖的水。本阁主就助你一臂之力。”  墨晔听闻,一鞭子挥将过来,灼灼连忙一个旋身,避开了那条绳子。  她转过身来,甩了甩头,三千青丝归顺于身后。她静立,看着那个湖里脸色很黑的人,心情微微好转。  墨晔额前碎发湿透,凌乱,盯着那个岸上暗自得意的女子,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抹笑意,右手一挥,绳子挥了出去,灼灼又是一旋身闪避,躲开了那绳子。  墨晔左手随即又挥出一鞭,鞭子圈住了女子的腰身,灼灼没意料,墨晔一个猛的拉扯,一声落水声响起。    灼灼呛了一口水,浮出水面,眼神可以杀人了。  墨晔却笑了,然后飞身上岸,身上瞬间就笼罩了一层云雾,云雾退散后,衣衫已然一身干爽。    “墨晔,你是来收拾我的,是吧?”  “属下不敢!”他嘴上说着不敢,但是面上却没有一丝惶恐神色,甚至笑的很好看。  “哼!”灼灼闭了闭眼,怒气突然就没了。他此刻笑意盈盈,丰神俊朗,莫名地就让她没了怒气。  灼灼也直接用内力烘干了衣衫,只是一头青丝却是湿的。  她出来的时候,解了头发,正欲休息就被引了出来,青丝未挽,直接垂在身后。    墨晔的眸色暗了暗,上前一步。  灼灼转头看着他,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根玉簪,是羊脂白玉,形状优雅流畅似流云,刻着一朵桃花,极尽纯洁,花瓣饱满,舒展开来,甚至还有露珠,晶莹剔透。  这份玲珑手艺,非墨晔莫属。    “快,弄干了头发,这个给你。”    不过片刻,灼灼的头发已经干爽,重新柔顺的垂在身后,墨晔伸出手,将那玉簪递给她。  灼灼将玉簪挽了头发,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  灼灼心里不解,他本可以光明正大给她,为什么非要私下里在这月牙湖边给她。    “给你放假十天,算作你的工钱。”  墨晔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你别得寸进尺,没得商量。”  月楼的事情挺多的,负责凤阁的情报网,本来樱花苑就消息多如牛毛了,她虱子多了也不愁了,多个月楼也没什么,就是忙碌了一些罢了,这十天,绝对值一个羊脂白玉桃花簪。  “好!”墨晔一口答应。  灼灼见他答应,这才放松了下来,道“夜深了,回去吧!”  两人一起回丞相府,轻若夜莺,缥缈残影,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墨晔就这样住进了樱花苑,好在灼灼之前是早有准备,即便他提前了多日来燕都,也是不碍事的。    灼灼故意弄了个与她的房间相隔最远的一个客房,他也没有说什么,像是默许了她的小心思,直接就去睡了,让灼灼松了一口气。    已然是七月四日,十日过后,就是她的笄礼。实则不然,她的生日,是在七夕,也就是三日后。爹娘祖父他们回来的时日尚早,是念着她的生辰的。  七夕,七夕。  如果七夕没有那天象,该是多么美的生辰啊!她也就不至于将生辰拖到七月十四了。与七月半,仅仅相差一天。  中元之日,鬼门大开。请神容易送神难,生辰过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心鬼蜮在等着她,虽然她这些年来也未曾安生过。    两日后,七夕佳节。  不过两日时间,灼灼心里就没有平静过,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又没有焦虑之症,只是心绪难平,这,是她多年来在无名阁外过的第一个生辰。  十四年前,跟她同生日的高贵女子,全天下,共有四个。全是阴差阳错在那日早产,赶在了七夕的日子。  北齐的七公主燕凌霜,大周的南宫情,西凉的玉颜,南唐的慕容潇潇。这无不是当世少有的女子,才情横溢,品貌不俗。  为何偏偏是她?  这个问题,她在无名阁那么久,想明白了。  只是宿命,宿命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东西,逃不掉,越是不想要就越是有。她,不是什么桃夭美人,宜室宜家,不是她的。     “今晚可有空?”  灼灼闭上眼,她不想让墨晔读出她的情绪。慵懒的道,“没空!”  “七夕佳节,你忘了?”  墨老并没有告诉墨晔她的身份,他只知道她最后劝服了墨老,也就不知七夕,是她的生辰。  “不敢兴趣!”灼灼睁了眼,看着墨晔,“何时你对这些小儿女的事情感兴趣了?还是说,墨晔小公子不决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想要去见识一下天下的芳草萋萋了?”  墨晔闻言,仔细看了一下她的脖子,“不是歪脖子”  灼灼笑不出来,瞪了他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要去,你自己去!”    墨晔虽说住进了她的樱花苑,但是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他大多时候不在樱花苑里面,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客栈似得,灼灼也不过问他究竟去了哪里。  月楼的事情,还是经过他的处理,才将那些需要做出决定的事情告知她。他,并没有要那十日的假期。不然,灼灼就没有什么空闲,还能在桃树下纳凉了。  “我跟哥哥一起去!”墨芊道。  “好!”墨晔答应了。    灼灼睁开眼,“北齐京中的子弟并不简单,你若是遇到了一个,也是幸运。”灼灼看了看依旧是小姑娘模样的墨芊,说道。  墨芊没听出她的意思,略微有了女儿家的娇羞。只是墨晔,那双墨色深深的眸子复杂晦涩。  灼灼收回了目光,“去吧!让我歇歇。”    脚步声走远,灼灼这才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离她的笄礼不过一个礼拜了,她计划没有成功,每日跟着母亲忙着接待各地的宾客,杨家枝繁叶茂,子孙分支遍布北齐,北齐燕都的丞相府是本支嫡系,而祖父,是现任的族长,仅仅是家族内的礼物和客人,就让她忙的不行,更何况,还有各地大族之间礼尚往来的礼物。  皇家的赏赐,还在后头。她负责本族的事务和各地大族的事情,母亲则替她弄京城的事情,即便是这样,还是事务繁多,让她心累。  墨晔也是知道她的事情,所以也不跟她计较那十日假期,不然,得让她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还有浮生半日闲。  她跟母亲说过,七夕这日,放她的假。灼灼这才可以歇息,当然,她对母亲拉父亲做苦力的事情,只当做一概不知。    墨晔和墨芊兄妹俩走后,那桃树下只剩晃晃悠悠的老爷椅,之前窝在椅子里的美人芳影无踪。  灼灼去了芳洲楼。北齐燕都里的芳洲楼。  是她动的手,让无名阁相同的产业用的是同一个名字,只是代号不同罢了,如茶楼一类同一叫悠然居,酒楼一律叫芳洲楼。相当于连锁店似得,反正无名阁在天下,威望甚高。不过,她只动了茶楼和酒楼,长老们虽然不解,但是并没有阻止她。  她那样想,就那样做了,也没有去想为什么。  雅间内,灼灼房门虚掩,一个人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桌上,除了茶杯,还有一壶酒,一盘盐焗花生米,满满的堆了一盘子。  灼灼一直都很喜欢夹花生米,嘱咐小二说花生米太少不够没趣,要了满满的一盘。  她感觉自己在等人。    “咳咳!”打断了她的思绪。  灼灼看过去,是对面厢房一个清秀的男子在咳嗽,此时见她看过来,拱手表示歉意。  在他身边,一个白衣男子在自顾自地饮茶。  她瞳孔一缩,手指忍不住紧握成拳。  他怎么来了燕都?还在无名阁产业下的芳洲楼里面。    灼灼心跳的很快,但是乱成一团。忍不住轻轻啜了一口茶。  想了想,提了酒,走了出去。    “兄台,别来无恙!”  彦华抬头看向她,她依旧如从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嗯。”  灼灼见他没有认不出她,笑了笑,给他和自己分别斟上一杯酒,将一个酒杯推了过去。  “七夕快乐!”    “咳咳!”之前咳嗽的那男子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两人看过去,他清秀的眉眼有些不知所措,赶忙道,“在下就不打扰两位了,抱歉,实在抱歉!”然后边说边退了出去。  灼灼这才想起,七夕,也叫乞巧节,是女子的节日,只是后来因为商业的原因放大了其中的粉色意味,渐渐演变成情人节了。在古代,男子是不过七夕的,只是会去参加七夕的灯会热闹罢了。  “同乐!”彦华喝了那杯酒。  灼灼盯着他,他垂着眸子,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可有赠我节日之礼?”  “有!”  一朵栀子花静静地摆在二人的面前,栀子花香瞬间就弥漫于室内,一室清香。  灼灼微笑,拿过那朵栀子花,道,“多谢兄台赠礼。我很开心。”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物事,“作为回礼,望兄台笑纳!”  是一朵翡翠桃花,通透美丽。  彦华看了她一眼,收下了那朵桃花。    气氛突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灼灼拿起杯子,却发现没有酒。  “怎么有种私相授受的感觉?”她这个想法一飘过,就闻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赶忙道,“兄台没事吧?!”  “无事!”彦华止住了咳嗽,只是面上微微有了粉色。  她不经意将自己心中呢喃说出了口,灼灼也是吓了一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出了口,仔细打量了一下彦华面上并没有羞赧之色,也就没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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