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的固定几天,墨砚都要亲自去库房守候收货,这是和山里各家约定的规矩。海家的所有供货商,无论路途远近,必是专人送货上门,以确保货品在运输途中没有出现受潮污染或是遗落掉包的事故发生。所有成品,都会严格按照海家的要求,经过陈制提炼,完全脱离了原药材固有的形态。便是那送货上门的车夫伙计,也不会轻易更换,接手就是一生。    各家马车会准日准时在海家园门停靠。海家后门外,原来紧邻着几块干旱的薄田,因为少有收成,无人打理,便年年岁岁的荒芜着。海老太嫁进来之后,就多多地花了银子,向地主买下了这几亩瘦田,然后固基砌墙,挖沟起渠,把它围成了一座宽敞的园子,之后又在里面建了宿屋,马厩,用于接待前来送货的客商。马车进入园子后,伙计卸货,喂马,然后把货品一一清点给海家伙计,交接完毕后便可在客房小憩,用些备好的茶水糕点。待墨砚看过货后,家仆便会送到后屋,交给忠叔。忠叔会再仔细斟酌一遍,查验观色,或闻或尝,最后点头默许,货品才算验收。各家的交货时间,一定相互错开,他们也不能和任何人提及和海家的生意,碰巧偶遇熟识,也会心照不宣,眼神会意。这世代延续的规矩,大家都默契谨慎的遵守着,从无差池。    待仓库里的货品齐备后,忠叔会在作坊里带着伙计对部分药材进行再加工,最后由哑伯调制出成品。人们听说哑伯是海老爷在世时候的难友,无处可去,被海老太收留,为其养老送终。哑伯中等个子,略有些驼背,眼神明亮,因为脸上有些烧伤的疤痕,显得有些恐怖,故而见过的人,不会有什么印象,也不愿多做交集。日子久了,就没人在意这个老人了。他喜欢侍弄园子里的药草,或是读些医书,仆人忠叔尾随左右,做些杂务。他们已数十年没有出过海家大门。    “大哥,您真的不想去看一下客人吗?”忠叔给哑伯端上茶盏。    “。。。罢了。”哑伯答道。    “阿忠,秋儿是不是好久没过来了?”哑伯饮了一小口茶问道。    “是的,大哥。想是家里来了客人,孩子们爱热闹;还有,家里来客人提亲了,是二小姐。我看老夫人很欢喜,应该不错!”    “是吗!...好啊!”哑伯听后,神情愉悦。    晌午过后,海老太正在翻阅着立夏送来的账本,不时点头。    “老夫人,今儿厨房做了冰糖百合甜汤,清肺润燥最好了。。。。客人那边的我让他们送过去了。”周妈把甜汤端到桌上。    “好!好。。。。周妈,你来得正好,我正给夏儿挑些嫁妆布料,你快过来帮我选选!”海老太高兴的喊着周妈。    看到老夫人的热心劲,周妈言道,“是,老夫人!。。。。。。不过,二小姐都还没见过新姑爷的面儿呢,这事儿。。。。。。”    “放心吧,周妈,能成!”海老太放下汤勺,抬眼看着周妈,“周妈啊,这些孩子,都是你接生的,你又伺候着她们长大!这些年,可把你累着了。”    “老夫人,奴婢不累。奴婢看着她们,心里可高兴呢!”    “希望在我死之前,她能原谅海家。”海老太突然落下两滴泪来。    “老夫人,您别自责伤了身体,小姐不会怪您的!”    “是吗?”    两人正说话间,看见秋米带着秋叶过来了。秋米今天穿了一件蓝色外套,明目皓齿映着黑发如丝,更是清丽明亮。周妈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    “奶奶。”秋米欢喜的跑到老太太身旁,好奇的看着桌上那些账本。    “秋儿,你这几日咋清瘦了呢?”老夫人看着孙女的脸,关切的问道。    “想是前几日患了风寒,但现在没事了。奶奶,你看,我好着呢!”秋米在老太太面前转了转圈。    “老夫人,那我去给三小姐拿些茶点!”周妈看着俩人聊的高兴,这挑布料的事儿一时半会还不着急。    “好耶,谢谢周妈。。。。。。秋叶,你随周妈去拿。”秋米喊着秋叶。    “好的,小姐。”    待二人离开后,这祖孙俩便闲谈起来。    “奶奶,我待会儿去药园。”    “好!”海老太抬眼看了看四周。    “奶奶,你看这料子,真好看!还是二姐最喜欢的浅绿颜色!”秋米翻看着那些布料。    “嗯。这是奶奶专门让布店选的。哦,夏儿说你吃坏了肚子,可有此事?”海老太淡淡地问道。    “不知道吃了啥,奶奶,已经好了。”秋米还是轻松地答着。倒是海老太心细如发,看到了她脖颈上的伤痕。    “你的脖子咋了?怎么会有伤痕?”海老太脸色骤变。    “我想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吧!我也想不起在哪碰的!”秋米一下想不出咋扯这谎。    “哦!.....”海老太迟疑了一下,“你最近落下了功课,以后不准再出去玩儿了!”    “奶奶....”秋米对奶奶撒着娇,她可不喜欢这回答。    “那你先把爷爷给你的那些书看完,记牢,才可以出去玩儿。还有,以后你还要学着做账。将来你二姐出嫁了,家里的账务就交给你来做。”海老太慈爱地抚着孙女的发丝。    “是,奶奶。我记着了。”    哑伯的药草园里,秋米认真地一株一株辨识着各种中药。每一株她都从上到下仔细观察牢记:外型模样高度;生长环境湿地还是沙土;叶片的大小和形状,表面绒毛还是平滑边缘齿距还是规整;花朵果实的颜色和气味;块根的形状气味颜色;相似植株之间的区别。几个时辰后,她就在纸上涂画着,哑伯在旁边看着不时点头。    离开的时候,忠叔又拿了几本书放在她手上。她看了看哑伯,哑伯也微笑的看着她。    “爷爷,那我回去了!忠叔!”秋米微笑着向哑伯和忠叔告别。她自小在这儿由哑伯照顾,和他们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大哥,三小姐真的是很优秀呢!”秋米离开后,忠叔看着她的手稿对哑伯说道。    “是啊,阿忠。”夜幕降临了。    海家客房,山老爷和孙子又在讨论着配方的问题。子恒给爷爷分析了海家配方的前世今生,还客观公正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爷爷,那个配方您是有两位药材的功劳,但只是消除了原配方的副作用,人家海家,祖上早有完整的配方。。。。。。您凭这两味药就想要人家的配方,孙子觉得您这样的做法真的不合适。。。。。。还有,爷爷,您又不缺钱。您争那个做什么?”    “我好奇!怎么样?”山老爷赌气地答道。    “爷爷。。。好奇当然也是正常的!您想那海药,是接骨续筋的良药,不知道有多少想发财的人对它好奇呢!。。。爷爷,总之这事儿,我不站您这边!”    “哼!”    “爷爷,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去吧!”子恒心念着医馆。    “。。。。。。”    “哦,爷爷,上次听您说,老夫人是我们家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子恒也不管爷爷爱不爱听,絮絮叨叨问个不停。    “。。。。。。你海奶奶小时候是爷爷的童养媳,长大后她没嫁给爷爷,而是嫁到了海家,就这样儿。”山老爷瞪了孙子一眼,这小子从小到大都一样,就会问个不停。    “噢。”子恒困得不行。    看到孙子已经入睡,山老爷上前给他拉好被角。童养媳!世宽!蜷躺在房中的摇椅上,他陷入了那些尘封的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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