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玥儿　　挂掉电话，摸摸发烫的脸颊，我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可是心底却是掩也掩不住的喜悦。　　　　陈大哥，陈然让我叫他陈大哥。这样的称呼，是否意味着我们的心又靠近了一些？　　　　面对这个提拔的机会，只有他道出了我所有的担忧，道出了这个职场我最可能遭遇的现实，他为我的考虑，已经比我更多，他说得对，他当得起这个“大哥”，何止是因为虚长我十岁。　　　　纵然我明白，我的喜悦并不是那样纯粹，但即便差了十年光阴，我们终究还是相遇在当下的轮回中，至少在凯然这个小时空里，我与他的距离比身边大多数人都近，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拥有了就好，何必再去计较拥有多少？　　　　何况，我哪有资格去计较？　　　　但不论如何，陈然的电话让我下定了决心。　　　　一周后，王浩没有在竞聘申请表上看到我的名字。他有些生气。　　　　这次他没有再叫我到办公室，我因着辜负了他的好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一时两人之间就这样冷了下来。　　　　而张小琦，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竞聘行政部副经理的最热门人选，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走马上任了。　　　　虽然知道张小琦上任对我来说并非好事，但世上很多事情，都与个人喜好无关，我也坦然接受。　　　　这天下午，我将写好的报告传给王浩，正欲关电脑下班，桌上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看，是王浩。　　　　“王经理，有事吗”我急忙接起电话问道。　　　　“你进来一下”王浩说完便挂掉了电话，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一时有点发愣。　　　　但我很快便整理好心绪，毕竟和自己的直接上司一直冷场总不是个事，如果有必要，我还是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　　　　进到王浩办公室，还没待我坐下，他便劈头来了一句：“晚上有事吗？”我见他问得突兀，以为公司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加班，立马表示没有。　　　　“那晚上一起吃个饭”王浩头也不抬继续说到：“你稍等一下，我把你的报告看完咱们就走。”说完挥挥手便打发我出来了。　　　　我有点懵，不明白王浩为什么突然约我吃饭，他刚才的表情严肃，语气不容质疑，仿佛并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给我下达一个必须执行的命令。　　　　回到座位，我开始收拾东西。静下来想想，估计王浩是需要我给他个说法的，否则以他的个性冷我几天还能不了了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心却安了不少。这一年多以来，我能感觉到，王浩虽然年轻，但作为部门领导，对下属却很包容，对我更是颇为照顾，这次竞聘能破格推荐我，已是很大的关照，我确实欠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晚的饭局虽由他提起，也算一个好机会，而且应该由我来买单。　　　　于是我便安静地等着他，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眼见部门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王浩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对我说到“走吧，我去开车，一起下去吧”。　　　　我们便一同到了车库，因着心中歉意，一路上我主动寻找话题活跃气氛，王浩见我一反常态不似平日寡言，估计明白了我的心思，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真拿你没办法，小李同志，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来吧，总该给我一个说法不是？”王浩把着方向盘，幽幽地说到。　　　　我却一时语塞了，本想着吃饭时再找机会解释，冷不丁现在被他直接点名，只得放低姿态勉力应付。　　　　“王经理，其实早打算向您解释的，只是担心您很生气，不敢轻易去打扰，想缓两天再另找机会跟您说”　　　　“你这两天缓得可够久的啊，如果不是今天我叫你出来，你还打算缓到什么时候？”我刚一开口，就被王浩截住了话。　　　　我咬咬嘴唇，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解释：“王经理，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您也知道，我的性格比较内向，也不太爱去争什么，这次竞聘，终归还是觉得自己资历太浅，还需锻炼，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全力以赴。”　　　　王浩听完我的话，没有再像之前和我争辩，只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先吃饭吧”　　　　我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餐厅。　　　　这是一家名叫“心园”的西餐厅。此刻虽是饭点，人较多，但餐厅内柔媚的灯光，悠扬的音乐，华丽而不失端庄的格调，仍衬托出店内安静、高雅的气氛，很适合谈事交流。　　　　我们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因意欲坐东，我便主动将菜单递给王浩请他点餐，他瞅瞅我，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思，一把将菜单递回来，“开什么玩笑，难道我叫你来是为了让你请我？”　　　　“不是的，不是的，王经理，这顿饭我早该请了，您一直这么关照我，非常感谢您。何况上次您还请我吃饭，就算回请一顿也该我来买单的。”　　　　“为什么到现在还跟我这么客气？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王浩突然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不禁愣在了那里，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酵，不由分说向我袭来，让人紧张和不安。　　　　我强抑住内心的慌乱，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哪有客气啊，王经理，就是和您很熟我才敢这么不识抬举辜负您的好意，所以就给我个机会让我赔罪啦”，说完再次把菜单递到了他跟前。　　　　这次王浩没有拒绝，他望望我，脸上毫无表情，接过菜单开始点餐。我的心开始打鼓，这不是我要的状况，我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饭局而已。　　　　但既然他点餐了，至少我们不需要再揪着这个争论了，我也多少松了口气。　　　　“是因为张小琦么？”还没从刚才的不适中回过神来便听到这句话，我手上的菜单差点没掉下来。　　　　胡乱地点了餐递给服务员，我方才抬起头故作不解地望向王浩说道：“不好意思，王经理，您说什么？”　　　　“我说您不参加竞聘是因为张小琦的原因吗？”王浩一字一句定定望着我，说得清楚而直接。　　　　我不知道为何他今天如此咄咄逼人，与平日的圆滑含蓄判若两人，叫人无端的想逃，我开始后悔今天答应出来和他吃饭了。　　　　可是我该如何回答他呢？明知道是肯定的答案，但我却本能地想拒绝。　　　　“不是的，王经理，真的是我自己还不够自信，没有底气”我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应该明白，我对张小琦没有什么”　　　　王浩的话让我警铃大作，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呐喊“不要说，不要说”，可是，事与愿违。　　　　“我承认推荐你我有私心，但这与张小琦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年多以来，我看着你一路历练和成长，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好像那是很久以前的感觉了。”王浩停了停，顺手给我的水杯里加满了水，继续说道：　　　　“我离过婚，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前妻之前就在凯然做销售，你知道做销售的长年累月在外面跑，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了去了，后来她认识了一个卖药的老板，然后我们便分开了。”王浩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从那以后，我就跟自己说，我的另一半不会再找做销售的人。其实我骨子里很念家，我希望能与我的另一半长相厮守。或许你觉得这话比较老土，但事实上我的确如此，我甚至都觉得能和她一起工作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王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如果此时我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那我就太迟钝了。　　　　“我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你看，我平时或许给你的印象有些油嘴滑舌，既然这样今天就让我继续厚脸皮一把，其实早就想问你了，小李同志，你，如果没有男朋友，能不能认真考虑考虑我？”　　　　该来的，不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感情的隐忍或许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王浩在那么多克制后，终究还是向我表露了出来。也许对他而言，男未婚，女未嫁，表白只是早晚的事。可我该如何告诉他，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位置。　　　　我只知道，刚才王浩在娓娓细说他的心意时，我的心里却有无数个“陈然”的名字在翻涌，有无数个坚定的声音告诉我“拒绝他”。　　　　如果说之前还不能完全确定陈然之于我的份量的话，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切都如此明了和清晰。　　　　感情的事，注定无法与人分享，否则，害人害己。　　　　想到这里，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王经理，谢谢您对我的心意，也很感激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对不起。”原谅我骗了他，但这样至少可以让王浩少些受伤吧，毕竟，每一份感情，都值得尊重和善待。　　　　王浩对我已有男朋友的回答显得有些愕然。良久过后，他自嘲地一笑，举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好吧，至少说明你没否定我这个人，我只是排队晚了点，是么。话说，可以插队吗？”　　　　王浩的高情商总能让他很快化解气氛的尴尬，虽然我们彼此都明白，这只是也只能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我静静地微笑着，心底却一声叹息，对于陈然，我又何尝不是一个排队晚点的人？　　　　陈然　　我坐在自己的车里，看着李玥儿上了王浩的车，现在已经下班了，他们要去哪儿呢？　　　　或许只是搭个顺风车？可为何我心里仍然如此不是滋味？　　　　车库里昏暗的光线让周围的一切更显静谧和孤寂，我掏出手机，找出李玥儿的名字，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打过去。　　　　嘴角漾起一丝苦笑，此时此刻，我有什么资格给她打电话呢？　　　　没有资格，我没有资格，这样的事实让我觉得无奈和悲哀。　　　　电话铃声却在此时突然响起，我不禁心头一震，仿佛有一缕希望的光在我脑海里闪现，却见亮得刺眼的屏幕上豁然跳动着“小娟”的名字，心底竟然涌出无尽失落，不自觉叹了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小娟”　　　　“陈然，元旦你有假么？爸妈想我们回Ｎ市待几天”　　　　我明白小娟口中的“爸妈”自然不是指我的父母，想了想便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也有很久没回去了，回去看看爸妈也好。”　　　　“行，那你不要忘了订30号晚上的票。我就直接订我这边的了”　　　　答应了小娟，我们的通话也就到此结束。自我重返凯然，小娟和我渐渐形成了“有事说事，无事绝不打扰”的交流模式，这并不是我期望的婚姻状态，可为何现在我竟没了去改变的心情？　　　　掏出一支烟点上，烟头的微光在昏暗的车库里明灭不定，恰似我此刻纷乱复杂的心情，可鄙的，我居然想着以此事为由给李玥儿打电话让她帮我订张机票。她是行政部的员工不是么？行政部本来就是为老板张罗这些日常事务的不是么？所以我让她给我订张机票是非常自然和正常的不是么？　　　　是的，再正常不过了。让下属给老板订张机票，这是多么份内的职责。她应该抛下手头一切事情，恭谨虔诚地立马执行，这才是称职的下属不是么？　　　　他妈的这时候李玥儿成我的下属了？我陈然什么时候把她当作下属过？　　　　我在想什么呢？我能这样做吗？让李玥儿帮我订一张我和妻子“双双把家还”的机票？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么？　　　　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猛吸了一口烟，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转身扔掉烟头，发动汽车，就像一个快要溺亡的人无比渴望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般，一脚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