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沉玉想上前查看星启的伤势时,星启毫不领情地后退。    “你受伤了。”看的出少年戒心很强,宁沉玉放轻了声音。    “你不用管我,我要去找我师父。”星启毫不领情地转过身,膝间一阵针扎地刺痛,让星启嘶地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你师父在哪?我跟你一起去找。”宁沉玉见星启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眼里满是担心。    “不要,我自己去,我自己也能找到她,就像…就像….”星启如鲠在喉说不完后话,眼眶有些温热,那双明眸氤氲着水光。    就像他们的第一面,在血泥和黑暗中的相遇......他未想过有一天她突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胸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着。    见少年沉默了下来,宁沉玉只好转向问不远处的两个素衣小师妹。    “我们也不知道雨清师姐去了哪里?……”一人说话间,另一个素衣师妹指着远方惊叫出声。    那很明显是一位女子的身影,头戴着宽大的檐帽,提剑迈步间透出一种削秀动人的气势,撩起帽沿垂落的青纱,露出了绰约容姿,好似白璧无瑕。    宁沉玉眸光里掠过短暂的失神,幼时读过一首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不知古时诗人落墨间所见的,是不是这般尤物?    斯人顾盼间,与暗灰过往的某一瞬,有那么些许重合。    “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啊?星启,你怎么在......”还未等廖雨清说完话,就被扑了个满怀,险些站不稳,她扶住了星启的后背,发现衣料被磨破了。    “怎么回事?”她惊呼出声,想蹲下来询问。    然而怀里这个孩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紧紧抱住雨清,全然看不见他的脸色,他没有抽泣,却把雨清心头抓得紧紧。    廖雨清抬首扫了一圈,目光落到婉兮和吟身上,地上还有好几个铁拳落空砸下的坑,机敏如她马上就了然于心。    婉兮却是毫不心虚地迎上她的目光,说道:“你徒弟见到师姐也不懂行礼,不知高低贵贱,我便替你稍加教导了一番。”    “你让一个不知轻重的莽夫对一个刚起步的孩子拳脚相加,稍加教导?剖开心窝子又不知是如何地叵测!”宁沉玉斥道。    婉兮扔来一记冷眼,“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又如何?我身为昆仑派主的侄女也没似你这般逞威风,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倒来插手别人的闲事了?”    “除恶扶弱是每个江湖儿女的道义,还请姑娘自重,别倒了昆仑派的门面,让旁人觉着昆仑派不过一方城狐社鼠。”    婉兮面色一沉,未曾想到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庄主说话竟如此不留情面。  廖雨清的脸色冷厉如锋,她虽知道这位名门出身的昆仑小姐早不待见自己了,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不溢于言表却拿自己徒弟开刀。    想想她自己都舍不得教训,还轮到别人来管教了?    心头的火气登时就窜上来了,唇角露出讥讽的笑意,“既然同为飞琼派弟子,自然是不分家世高贱,又哪来的尊卑有别?婉兮师妹斥我徒儿不知礼数,为何见我这个大师姐还不行礼?”    廖雨清故意压重师妹二字,冷冷地看着对方的脸色随着自己加重的声调而变沉,她本是不屑于这些辈分礼节的,对方欺人在先,现下护犊子也顾不得那么多。    婉兮狠狠地咬着嘴唇却说不出半个字,然而她身后的吟从绷带里吐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声音,她却像是听懂了般纵然满脸的不服气还是垂头,“的确是我冲动,但今日之事是你徒弟不敬在先。”    雨清想继续争辩,但星启紧紧地抱住她,让她一时有些无法动弹,低头凝视着那个紧抱住自己不做任何争辩的少年,忽然喉间一噎,从轻抚他的指尖里流进了一份内疚和惭愧,扎进她的内心。    她相信自己的徒弟不会对人作出什么大不敬之事,错只错在她今日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他独身一人,自然是慌乱的。她所能做的,并不是再去跟婉兮争论,而是带着星启离开。    “还疼吗?”  廖雨清轻轻地将星启伤口上的碘酒抹匀,柔声问道。然而星启只是静静坐在床沿边摇了摇头,双拳紧攥着,好像一撒手重要的东西就会流走。    雨清叹了口气,握住那对小拳头,抵在唇边,在手背上留下了如酒般醺醺醉人的胭脂香,“今天是我不辞而别,让你担心了,师父道歉。”    未想到星启的拳头竟舒展开来,对着玉清的脸反手一捏,但是又生怕是捏疼了般,很快又松开了手,“你下次去,要带上我。”    雨清嘿嘿地笑了起来,从身后的桌子拿过了一个崭新的长匣子,解开了子母扣,星启登时眼前一亮。    桃木做的剑鞘上盘着一只黑色的蛟龙,星启小心翼翼地把剑拿出来,剑穗如清风的指尖骚过他的手背,一道耀眼的光华从剑鞘里绽放出来。  “这是干将,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打听它的下落,可算是被铸剑山庄的人找到了。”    看星启的表情,雨清也满足地笑了起来,慵懒地将头微微后仰,对窗外潜藏的人说道:“不过少庄主还真有个性,还有偷听的癖好呀。”    果真,一道俊拔的人影出现在了窗前,英气勃勃的俊脸上带着一抹雍雅闲适的微笑,举手投足间都无言地透露名门子弟的贵气,左边的鬓发垂落一缕,其余全束于金冠。    宁沉玉双手抱臂轻笑:“我就是好奇这名剑干将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是神圣,只是个小毛孩罢了。”    廖雨清揉了揉星启的头,见他来回翻看爱不释手就知道自己这么多天的辛苦没有白费,随后起身,取下挂在墙壁上的佩剑。    那把剑的剑鞘上雕的是一条白色的蛟龙,廖雨清缓缓拔出一段剑身,上面铸作漫理栩栩如生,窗外的日光照在剑身上,那些纹样浮动如清河的水纹。    “原来廖姑娘的佩剑是莫邪啊,宁某可算明白了为何姑娘要千方百计寻干将,赠予你徒儿了。”    身为铸剑山庄的接班人,他自然是不会认错的,廖雨清手中的佩剑正是挚情之剑中的莫邪剑。    干将“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以铸铁剑。三月不成。莫邪“断发剪爪,投于炉中,使童男童女三百人鼓橐装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二剑出自一对夫妇之手,代表着人间挚情,没有人能将它们分开,它们终会相遇。    廖雨清挑眉,“你知道我的名字?”    “姑娘侠名,早有耳闻,惊鸿之姿,倒真不负了说书人的说辞。”    廖雨清嗤笑, “说书人的话不足为信,为何我去拿剑时,只见到你的侍从?公子倒也有那闲情逸致在派内乱逛啊。”    “飞琼派景观精致,在下一时迷了路,再者,若没那闲情逸致,也不会误打误撞地救了廖姑娘的徒弟啊”    宁沉玉谈笑间搪塞了过去,此刻星启来回翻看着他费尽心力找寻的干将,却瞧也不瞧自己一眼。    “那雨清倒是替星启谢过宁公子了。”廖雨清刚一抱拳就被宁沉玉伸手打住。    “行了行了,我看姑娘也不是那种拘于虚礼之人,宁某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能接下婉兮身边那独眼熊的拳头,可不仅仅是举手之劳那么轻松。”廖雨清转着剑穗,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宁沉玉先是怔了一下,手默默地搭在剑柄上,“姑娘的意思……”    “还请宁公子赐教了!”    在她话落的瞬间,宁沉玉足尖向后一划,跃到雨花庭中心,衣摆逆风而起如蝉翼展开,纯钧从剑鞘飞出顺着他回旋飞转,剑气凝练成一道白色的旋风将主人护在中央,这即是从军剑法第一式:海风秋。    几次回合下来,截击失败,廖雨清双指往回一收,莫邪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早闻铸剑山庄的从军七式威名赫赫,为武林之人所垂涎三尺,我今日倒要领教下是外强中干还是名副其实。”    廖雨清腾空跃起,足尖点在枝叶上,枝叶如同接住一滴露水般微微摇晃又趋于平稳。    “莫邪的主人也果真不是泛泛之辈,宁某便献丑了!”    宁沉玉双指一并,干将的光华收起了凌厉之焰,却化出了无数□□,他毫不客气地使出了第二式:旧别情。    剑芒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    星启小跑到了窗前,注视着这两人的比试,他喜欢看师父用剑,万千华饰也装点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美,唯有鞘中的清光呼啸时,才能将她心中的倨傲勾出来,让风华灼灼似焰中桃花,无人比拟的壮美绚丽。  看久了,也入了迷,便成了她的剑下之囚,裙下之臣。    从军七式分为:海风秋、旧别情、掩尘骨、穿金甲、辕门出、取楼兰、不见踪。    宁沉玉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能接下剑势最为磅礴的穿金甲,几个来回也不分胜负,这恰恰激起了他的好胜心,趁势一推,光影翻转,宁沉玉竟凭空消失在眼前。    山嶂千重,不见烟烽,从军第七式:不见踪。    “师父小心!”    宁沉玉如瞬移般到了廖雨清的斜后方,长剑直入,未曾想千钧一发之时,另一道力量冲来,耳边传来纯钧落地的声音。    他居然松开了他最引以为傲的纯钧。    两人双双看向剑冲来的地方,不知星启什么时候从屋里走到了庭下,手指还在捏动着剑诀,鞘中已空。    廖雨清难掩脸上的震撼,眼珠子随着身边的干将上下转动,手中的莫邪如有感召般嗡嗡作响。    “你小小年纪居然能操控干将!”宁沉玉收手,拾起纯钧,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    连星启自己都想不到,只是看师父应对的越来越吃力,而恰好想到师父刚教了纵剑凌空之术,一心急就念动了剑诀,未想到居然一招而中。    手中的莫邪像是按捺不住般,雨清试探性地一松手,就飞了出去,与干将上下齐飞,如同从水面跃出黑白蛟龙在纠缠厮磨。    宁沉玉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莫邪干将本为夫妇,但因为炉中采五山六合的金铁之精无法熔化,铁英不化,剑就无法铸成,剑铸不成干将就会被吴王杀死,未曾想到莫邪以身殉剑,铸成了名剑干将莫邪。    这是穷途末路下铸成的挚情之剑,双方是因为彼此才被赋予了意义,当它们合二为一时,就会发散出摧枯拉朽的威力。    所以在雨清遇到危险时,干将顺着剑诀出动,保护的不只是雨清,还有它手上的莫邪。    星启的眼瞳里倒映着剑影翻飞,此刻他能击落纯钧,那么有一天,他会不会强大到可以保护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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