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没有刻意遮掩,劝说大公主的言论很快传遍了四九城。  人心比人心,那些个王妃诰命各有议论:小公主是皇后派去的说客,显而易见代表了中宫的意思,石皇后是比齐鲁公主更加惹不起的人物,再要为茜香使臣说话保不齐把自个儿搭进去。  受劝的夫婿们并不知道自个儿的正妻暗怀私念:权贵仕宦的门第,谁都保不齐会有一两桩风流韵事,齐鲁公主要能顶得住,将来她们撞上了大可援引旧例理直气壮地拦住外室子不教进门,若是女权先锋都缴了械,指望她们能有什么咒念?  茜香女国还不知道开罪大青女帝能有什么后果。  时值年底,各地的总柜都要进京述职,颜氏当面吩咐南洋商号管制茜香,在此之前,她已修好写给颜折的书信,必教那女国四近海疆难靖。  今岁又是寒冬,公主府管事瞧着主子颇有定居之意,自进十月便教冰炭司加紧预备,又忙着查检各房的地龙、窗户,送炭的马车流水不绝。  这日颜氏正抱着颜苏坐在院里指点贾葵舞剑,贾萱领着贾苓前来求助:“娘,二婶要给小铃铛裹脚,被我抢出来了,这事儿您得管!”  “荒唐!”颜氏变了脸色,“从哪里找补回来的规矩,连你姑姑们都还放着呢,她又混乱折腾什么劲儿!”  贾萱气鼓鼓地:“是王家舅妈劝的。”  “叫苓儿跟你住,赶明儿我跟她说。”两府玉字辈的五个姑娘,独元春是“三寸金莲”,颜氏嫁进荣国府时贾玫刚到裹脚的年纪,做嫂子的一力主张予她放开,后头的贾瑾、探春、贾玥因而受惠,清一色的全是天足,一直延续到贾萱身上也没更改,凤姐并非不疼女儿,毕竟落了随大流的俗套。  贾萱眉开眼笑的答应了:“我就说您指定不会点头的。”  颜氏凭空添了一桩心事:“姑奶奶!你的姑爷可怎么找啊!”  凤姐拨着算盘推给老公抱怨艰难:“进京的外官都拜陵远街去了,炭供去了七八成,冲着侧妃皇孙来的又寻往二老爷那边,可是没法过年了。”  荣国府的主要灰色收入来源有三:齐鲁公主、郑国公、贾元春。颜氏搬到了公主府,头两条线的孝敬顺理成章送去了陵远街;两房分了家,有意巴结皇孙的直接去找新上任的太仆寺卿贾政,荣国府这头落空也是必然的结果。  贾琏在内务府当差,自不像宝玉那般朱紫难辨、五谷不分,将年底的开销盘点一回,放下账本嘱咐道:“现今你当家,若要俭省了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脸上不好看,哥哥不在京师,一应走礼还该比照往年才是。”  “我哪里不懂这个理儿。”凤姐揉了揉额角,“还有一桩缘故说给你知道,早先分家,二太太退了许多下人回来,我也却不过情面,好不好的都留在府里,他们原想在嫂子那儿奔前程,如今个个变得浮躁起来,你且助我想一想,怎么能妥善把这一注人开发掉?”  “嗯?”贾琏疑惑地问,“你看着安插即是,哪个敢做反叛?”  “不是这话——”凤姐解释道,“咱们有六个侄子侄女,我原想着等萱姐备嫁、茗儿英儿读书,少不得要添百十个粗使下人听用——如今并不知道大嫂的主意,万一她在公主府择选,我们可要打饥荒了。”  “先留着罢!”贾琏想了一想说,“如今为省几两银子开发了他们,万一打不上嫂子的支应,那可是你的失职。”  凤姐点点头:“这个自然。”  核对了今冬的账簿又提起给女儿裹脚的话,贾琏在这上头是颇为开明的,也劝妻子遂了上辈的旧例,凤姐不免失笑:“有咱们家郡主在,我哪里做得了苓儿的主。”  贾琏也笑了:“咱们俩都得往后靠,苓儿行动一句‘姐姐如何’,当父母的活该吃醋。”  凤姐正要说话,平儿进来回道:“二爷,鹂叶送缎子来了。”  贾琏赶忙起身:“快请。”  鹂叶进屋见了礼,把单子呈给凤姐过目:“丝绸是上好的,给府里做衣裳尽够的,主子还命奴婢上复二奶奶,外面两箱子大毛是已经销好的,里头有两张熊皮给老太太和太太铺用,狼皮爷儿们做手套,鹿皮用来制靴子,水獭的给芃哥儿,余下的貂皮兔皮请二奶奶看着发送罢!”  凤姐欠身道了谢,鹂叶又从小丫鬟的手里接过一个羔皮线袋递给平儿:“外官孝敬的炭敬银主子收了,除黎家的一注,这一半是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的,二奶奶收入公中罢!”  “嫂子留着自己花用便好,府里有我呢。”凤姐嗔怪平儿,“你总不提一句,黎家的抚恤银从我和二爷的账上提取,还不拿了银票交给你妹妹。”  贾琏低着头附和:“正是这个理儿。”  主仆几个家常闲话两句,忽听丰儿隔着帘子回话:“二爷,薛二爷有紧要事见您。”  贾琏听得一声径自去了,鹂叶紧跟着向凤姐俯身告退,凤姐笑道:“你说给萱姐儿,苓儿的事儿我不多问,玩够了早送她回来。”  鹂叶含笑答应一声:“是!”  薛蝌是为堂兄的官司来的。论说薛蟠近来是极为安分的,所不幸娶了河东狮进门难有片刻舒展,素日每常在外借酒浇愁,一个不妨同忠恂王伪小舅子起了争执,拾起酒盏把人砸了个眼歪口斜,两厢闹到京兆衙门,推官不敢偏私,立将肇事的薛蟠投入地牢,夏金桂免不了一番闹腾,薛姨妈只得支领银两吩咐薛蝌打点,又到王氏跟前靠领人情,到底还是贾琏出面方把斗殴刑案撕罗为意气冲突。  “忠恂郡王侧妃的胞弟?”颜氏大为不悦,“这个薛蟠,才消停几日!早早晚晚把小命搭进去。”  夏莲继续道:“咱们二爷亲自去的忠恂王府,忠恂王算是大量,说看贾家面上不予追究,赔他五千医药银子就得结案。”  颜氏便问:“梅家还在滁州任上么?”  “正要回您这话。”夏莲说道,“祁姑娘——薛家二奶奶讲,既然梅家为避婚全家南下,索性就不必强人所难了,退婚的庚帖已经送去,如今不得回信罢了。”  “这才是祁家的风骨。”颜氏摇摇头,“还是梅家更不厚道,瞧不上薛家的门第犹算可恕,抻着人家姑娘终身不是造孽吗?”  “那——”夏莲试探着请示,“可要助一助薛二奶奶?”  “你告诉婉庄,薛家太太自有儿女,她的正经婆婆倒没受用一日孝敬,要是有意安家京城,挨着祁家找一处宅子搬过去是长久之法。”颜氏复又补充,“再提二爷一句,宝玉是薛蟠的双层亲,不必由他顶在前头卖人情,贾家早就背了欺凌皇亲的恶名,还长不住记性么?”  自打听说薛家结成两门好亲,梅家已经有了反悔之意,本想寻着机会找个台阶打发儿子回京完婚,不意薛家先把退亲的庚帖送到了滁州,梅翰林着忙,清楚薛家动了真格,正要找寻对策描补前过,紧跟着就有齐鲁公主府的长史官随薛家总管前来讨要定亲文书,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两家的婚事自此告吹,隔了一年薛宝琴另聘理国府嫡次子为正室,梅家三公子反而蹉跎数载未得良缘,这却都是后话了!  颜氏的皮货送的正是时候,隔不半月,北疆絮絮扬扬下起大雪来,媳妇不作为,父母需用心,张夫人亲自打点了大毛衣裳交给贾定,复又嘱咐他:“催着你大爷办好皇差要急回来,齐家治国横不能颠一个个儿。”  贾定唯唯:“小的明白。”  张夫人叹口气:“往公主府去把瑚儿的家书送给公主看罢!”  颜氏到了也没瞧见贾瑚在信中写了些什么。  “这件插屏绣的精致!”颜氏打量着鹂叶的针线极为满意,“赶明儿添到正旦的朝贺礼中,皇太后必是喜欢的。”  夏莲亦加夸赞:“主子,再像如今一般历练两年,鹂叶便要青出于蓝胜过您的手艺了。”  鹂叶连称不敢,颜氏点头问道:“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只管说来,我都准了。”  鹋根打趣小姐妹:“主子已经这般疼她了,还图的什么赏赐。”  “哎——”颜氏摇摇头,“一码归一码,你不必顾虑。”  “鹋根说的是,奴婢久受主子恩遇,本不该另有他图。”未及夏莲开解,鹂叶话锋一转,“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主子明鉴。”  颜氏微微含笑:“你说——”  鹂叶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绣这件插屏,姐妹们助力不少,私心想着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谢礼,情愿求个恩典拿自己的份例摆两桌席面向姐妹们聊表心意。”  “这有何难?”颜氏满意地点点头,“果然不曾看错了你!”  鹂叶又道:“奴婢还有个私念,早先鹤枝与鹋根随着主子到康王府吃席,回来夸赞雍王爷府里的戏子唱腔最好,念叨着不得机会多听两出,近些时日亏得她们代替奴婢顶差,主子可能借了戏班犒劳她们半日?”  夏莲眉头一皱:“这却不妥,大爷不在府中,戏子虽是下九流,怎么能轻易放了外男进来。”  鹂叶惴惴不安:“是奴婢思虑不周。”  “这有什么。”听到“大爷”二字,颜氏偏就起了左性,“给忠雍王府下帖子,教他们来唱上三天,总该咱们尽兴才是!”  不过是几个戏子,忠雍亲王哪有吝啬的道理,隔天下午便命长史官把戏班子送到了齐鲁公主府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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