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演奏者轻抚琴弦，浪漫典雅的小提琴曲缭绕于咖啡厅内每一寸空气。天籁的音符跳跃在精心雕琢的陶瓷杯盏中，与杯中温热的液体如胶似漆。　　　　或焦苦的美式咖啡、或甜醇的焦糖玛奇朵，都因为音乐的美妙陪衬而更加惹人陶醉。来咖啡厅享受慢时光的客人，爱的大概就是它独有的情调。　　　　不起眼的靠窗角落有一处三人座，小提琴曲就算用尽全力挤进这里，也只能听见模糊的大致旋律。　　　　——乔曦晴、宁彦馨、秦湘三人正落座于此。不想引人注意，这位置可以躲个清净。　　　　屋外的阳光被窗棂外檐遮挡住，一丝也伸不进来，这可能也是咖啡屋不容外界打扰的情调之一吧。　　　　圆形实木桌中心的玻璃瓶中，插了一簇淡紫色风铃草，小巧的一株明亮，在微微昏暗的一隅尤为显眼。　　　　“这瓶花是什么品种？好漂亮呀，像小铃铛一样！”　　　　首先注意到那一株明亮的秦湘拿起玻璃瓶瞧了又瞧，爱不释手。　　　　乔曦晴应声望着那一簇淡紫色小花，循着脑内模糊的记忆道出它的名字：“风铃草。”　　　　她在学习英语时，曾在书上看过关于风铃草的传说，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在那篇传说中，风铃草代表着一个永远的等待，与一生只爱你一个的承诺。　　　　她对爱情故事向来无感，看到那篇感人至深的传说时也未曾被触动半分。穿插在英文单词中的黑白色的风铃草照片，也并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甚至方才落座已久，她都不曾留意到桌上这一株风铃草。　　　　然而，此时细细回想起它的故事，总觉得心中有些无可名状的酸楚。　　　　愿意等待，说明还有所期待。也是她如今说服自己一定要变得更好的念想。　　　　侍者端着三杯咖啡走进她们的画面中，乔曦晴双手接过盛满温热液体的白瓷杯，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宁彦馨之前在英国管理公司时总是从日出忙到深夜，每晚都会喝一杯美式咖啡提神。多年养成的嵌进骨子里的习惯，也就不分昼夜了。　　　　同样道了谢后，宁彦馨安逸地尝了一小口手中的美式咖啡。味道还是一样苦，心态却已是天差地别。　　　　秦湘选择了焦糖玛奇朵，因喜爱它“甜蜜的印记”之意。少女心，一直都有。　　　　至于乔曦晴，则是点了一杯与咖啡无关的热可可。无需细细品味，也没什么特殊缘由，只是因为曾经喝过。　　　　“Tina那边什么反应？”宁彦馨指的是乔曦晴与安子皓的绯闻一事。　　　　子虚乌有之事并非第一次发生在乔曦晴身上，日渐月染，宁彦馨也和乔曦晴这个当事人一样习以为常。　　　　以宁彦馨从前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作风，势必会亲手将所有偏离的因素都悉数打回正确的轨道上去，分毫不差地还原事情真相。而今受乔曦晴淡然性子的影响，她也不想把事事逼得太紧，强制施加不必要的紧张感。　　　　天不会塌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未必会比坐在连空气都固化的会议室中，脑细胞处于高度绷紧的状态下所商讨出的结果差。　　　　“好像……没怎么当回事。”秦湘思索着小啜一口焦糖玛奇朵，回味地舔了舔下唇又开口：　　　　“联系她的时候，她正为了《I've been waiting for you》的电影广告忙得不可开交呢，说等会儿得空了再处理绯闻的事情。听她的语气，似乎觉得绯闻这种事情对曦晴来说没什么威胁。”　　　　出于对Tina的信心与了解，宁彦馨放心地点点头，“毕竟Tina也是身经百战的，处理这种事情定然得心应手，不会花费她多少精力。你们别担心了，也别自责，肯定没事的。反正曦晴是走实力路线的，市场重心又在欧美。这种风波发生在曦晴身上，别人主要是觉得新奇吧，总归对事业的影响不大。”　　　　听了她们的话，乔曦晴释然不少，恬适地微鼓着两腮吹了吹杯中烫口的可可。　　　　绯闻一事对她有什么威胁或影响都无妨，横竖她这一路走来和“轻松”二字就不沾边，只要不会给Tina她们带来麻烦就好。　　　　纵然不甘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律口碑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推翻，但思忖思忖，这又并非死局，处理妥当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事论事。她并不恨那些无聊之人，她知道谁的压力都很大，谁都不容易。没有人天性极恶，伤人或许并非他们内心深处的本意，他们只是心情不好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而已。　　　　道理她都拎得清，可是理解，并不意味着接受。　　　　毕竟人的底线破了道口子，一溃千里也就是一夕间的事。她方才的确太敏感了，那么轻易便被冲昏了头脑，让已经强迫自己看开那么久的事情，又在心底凝了一处坚冰。　　　　看来她的性子还得再磨一磨，磨到五脏六腑都有铜墙铁壁包围，磨到真正意义上的“百毒不侵”。　　　　乔曦晴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将全部注意力都挪到热可可上。　　　　看乔曦晴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模样，宁彦馨佯装可惜道：“哎……不过这么一来，你和安子皓就彻底没戏了。”　　　　不等乔曦晴听出她的抛砖引玉之意，她促狭一笑继续道：　　　　“正好，我弟弟明天回上海。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之前你们虽然都在伦敦，但是一个比一个忙，谁也碰不到谁，现在可有机会让你们好好认识一下了。讲真的，我觉得彦哲很适合你。”　　　　最后一句话入耳，乔曦晴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可可上面移开，隔着氤氲热气递给宁彦馨一个无言以对的眼神：　　　　“……你够了。”　　　　秦湘也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忧愁唏嘘：“弟控，没救了。”　　　　无坚不摧的女强人只有在她们两人面前才会露出小女人的一面，被她们如此不以为意地忽视，宁彦馨马上认真起来：　　　　“我说真的，彦哲可是各个方面都超级优秀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先认识认识他，后续发展以后再说。”　　　　而后又忍不住自夸：“我的弟弟，怎么可能会差。”　　　　——嗯，弟控无疑。　　　　乔曦晴与秦湘默契地相视一眼，对彼此心中同一个结论心领神会地笑出了声。　　　　宁彦哲吗？宁彦馨的弟弟，当然不会差，这一点乔曦晴是百分之百相信的。　　　　一个星期前，他们在伦敦其实已经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　　　　——还是个挺尴尬的初见。　　　　想来昨晚她也想以交朋友为目的认识一下安子皓来着，结果认识出这么一场闹剧。　　　　这个教训多多少少还是吃下了，与宁彦哲虽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但后续发展还是算了吧，她无心高攀。　　　　还有那么多无法言说的理由，也意味着他们绝对不可能。　　　　没戏没戏。她继续耐着性子轻吹杯中的热可可，棕色的水面荡起微微涟漪。温度有意磨人，久久不见下降。　　　　“不是明天就来了吗？你留点悬念给她，有神秘感才有吸引力呀！”秦湘还在一无所知地期待好戏，伸出食指信誓旦旦指天为誓的姿态：“单看照片来说，我保证你弟弟绝对是我见过最——帅的男生！”　　　　转念一想，宁彦馨也表示赞同：“也对，好事多磨，反正明天就能见面了。”　　　　好事多磨啊。乔曦晴笑笑不言语。　　　　美好的事物总是要等很久，这个道理还是挺实用的，好比眼前——这杯热可可。她将双唇贴着杯沿轻抿了一口。还是有些烫，烫得味蕾尝不出滋味。　　　　但愿它的味道真的很美好，不会枉费她等这么久……不如说，但愿它能让她感受到与那段美好时光中相同的一丝温存。　　　　那段时光里，为她调配可可的人每次都能很熟练地掌控好温度，又或者是很贴心地等热度退却才拿来给她。　　　　在那以后，无论在咖啡厅还是自己在家冲调，每次都要等好久才能入口。　　　　等，她只有等。　　　　漫长的等待充斥着迫切又复杂的心情，恍若每一秒都足以刻上年轮。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意味着上一个话题的终结，乔曦晴很希望她们能聊些有趣的事情，让她从自己的心绪中脱离出来。好在，宁彦馨和秦湘的确不是喜欢安静氛围的人。　　　　“对了，快给我讲讲《I've been waiting for you》的剧情吧，完整版一直没有放出来，Tina又故意卖关子，不给我开后门。”　　　　——虽是偶然想起的，不过这似乎才是宁彦馨今天的正事。　　　　秦湘听言匆匆咽下最后一口玛奇朵，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好啊！”天知道她有多喜欢《I've been waiting for you》的故事，巴不得亲自分享给全世界的人。　　　　“我觉得《I've been waiting for you》要是用作上市电影的话，票房一定会大卖。拍摄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百感交集，曦晴和Tina这次能破天荒同意电影类广告，简直是太明智了！”　　　　这番饱含着满满私人观点的开场白，着实吊人胃口。“百感交集”这四个字，让好奇心已然爆棚的宁彦馨再次加深了期待，连忙催促秦湘快讲。　　　　看着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呶呶不休，乔曦晴也将笑意挂在眼底。没人发觉，她握着白瓷杯的手指黯然加深了一丝力度，指尖有些泛白。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是她一时脑热的成果。她花了很多心血，也克制地藏了一些只有她自己懂得的不可言的东西进去。　　　　可是，拍摄结束以后，她没有看过最终成品一眼。　　　　玻璃瓶中的风铃草朝桌面耷拉着紫色的脑袋，瓶外的云卷云舒也曾是属于它的世界，如今，透明的枷锁将它囚禁于此，它无法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外面的天空才是它向往的自由。　　　　倘若无法摆脱这份桎梏，它的余生直至枯萎之前，都只能躲在见不到光的回忆中，空阶到天明。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这是一个发生在九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