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里虽不是昏暗一片却也阴森了点,洞外即便未有强烈的光线射进来,但是站在昏与明的分界之上,老族长的身姿还是非常的显眼的。光芒如金一般地镀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略带佝偻的身躯,凡止不知何时老族长竟添了这个毛病,难道不是印象中的威武挺拔吗?  老族长不由控制地又向下弯了弯背,仿佛试图要将头埋入地面的土里,即使动作幅度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但由于背着光,殊不知身形的一点一滴的变化在凡止看来都是明眼可见的。  当然,除了凡止,老族长身边的红初也是看在眼里,自从遇上凡止后,族长的一切反应他都是不解的,明明看着族长的模样对凡止是避之不及的,为何当初硬是要将她带回来,分明方才可以离开的,却还是吩咐他将姑姑带回来。可是不解终是不解,族长不说定是有他的原因,无奈之下红初还是伸手撑住了老族长缓缓而下的身躯。  凡止此刻逆光而立,看着老族长,嘴角由方才的抿笑变成了现在的笑面如靥,墨黑的瞳孔在弯弯的眼眶中此刻显得格外地明亮,笑起来的模样恍若青丘青草葱葱般地令人清爽,老族长停下了渐渐下降的身躯,目不转睛地盯着凡止,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般,红初从未见过这样的族长。  “记得,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凡止笑得愈发地灿烂,洁白的牙齿犹如青丘上空的皓月一般,令人看得心旷神怡,像是被传染了一般,老族长也笑了起来,只是眼里却填满了那汪叫做泪水的东西。  如此这般,凡止更是确信了眼前这位族长定与之前的凡止有所交情,本只是想着一万年前的事红初不知,那这位老族长定是知道的,单单从之前莫名被带来敛谷之事来看,这位老族长与她应该是颇有些渊源的,于是就这么试探了一下,这话说来也没错,记不记得也却有这一说,身为青丘女帝怕是年纪稍长的狐族都是晓得她的,这么些年了,却独独不见有任何狐族的来寻过她,哪怕是叙叙旧也未曾有,如此这么一问,颇有些兴师问罪之意,却也是合情合理。  “那为何族长从不曾出来与凡止一见?”  话音刚落,眼前的这位眼角的深纹早已被他眸子里的泪水纵横着,可眼里却全然不见伤心的情绪,凡止算是真正亲眼见到了何为喜极而泣了。  “是我不该,不该……”  嘴里虽是说着歉意,可凡止却看不出他眼里的那份愧疚,这么没诚意,才不会轻易原谅他的,正想开口继续刁难几句,却让老族长抢了先,“上恒说的真没错,确实是收敛了许多了……”  上恒?凡止很诧异,竟然能在这里谈论到帝尊!再看看老族长,一脸的置若罔闻样,仿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到底终究是不是在回忆,凡止是不得而知的,若是是在回忆,多数是她不知情的,她不敢推测原来的凡止与这位族长的关系如何,但却有着共同的点——那个上恒帝尊定脱不了干系。  “族长也认识帝尊?”  没错,在凡止说完这句话之后,明显看到了老族长眼里的悸动,从前的她不知道眼睛能说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在这一刻,她相信了,因为老族长的眼里现在传达给她的信息太多了,比如:我的孩子终于长大了;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多少苦?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你的吗,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看我不找他们算账去!  一阵的停留,老族长眼里的愤怒的火呼之欲出,准备转身便走。还好红初眼疾手快给拉住了,凡止更是不解,忙上前问道:“族长这是上哪儿去?凡止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气你呢!我只是去找九重天的那几个家伙算算账!”  敷衍!绝对敷衍!说来说去还是我方才说错话了,还想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气撒到别人身上去,真是倚老卖老,好不厚道。  于是凡止接着说道:“那就是凡止的举止碍着族长了,族长才会去怪罪于九重天!”  这不说还好,这一说,老族长顿时气得直跺脚,又是上蹦下跳,嘴里直是叫着,脸上皱着的皱纹此刻正是颠倒的横七竖八的,一旁的红初不知族长爷爷又闹哪一出,手也住不住他老人家来回蹦跳的身躯,只好作罢,放开了。  二人便就这般看着满头苍苍白发的族长上下蹦跳,无奈地叫唤,不时还手舞足蹈,有股问苍天的架势。  “族长有话直说就好,为何如此?”  “啊啊啊啊——”  老族长依旧置若罔闻,凡止觉得她和她完全不在一个时空里才对,同他讲话纯属对牛弹琴一般,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代沟?  “快!告诉我!九重天的那几个老神仙是不是经常欺负了你去,我给你去教训他们!”  凡止全然跟不上老族长的脑路,不知怎就会扯到九重天的老神仙?而此刻的老族长哪里是认真地在听着凡止的答案啊,仿佛脚底超世之踩了风火轮似的,随时就能飞奔而去。很显然,这根本就不是个问句,欺没欺负去,他心里早已有答案了。  “族长!”  “爷爷!”  凡止被老族长的上下跳窜搞得有些心烦意乱,眼前不断地在晃悠,一怒之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老狐狸!”  话音刚落,四周安静一片,那声狸字似乎还有回声在耳边晃荡,凡止看到眼前的两位正等着铜铃般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红初的眼睛其实很大,只是平时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让人忽略了他的眼睛其实很美,大而有神,眼里像是泛着小星星一般。再看看旁边那位,若说红初眼里的亮光是小星星的话,那么老族长眼里的就是汪洋一片了,凡止有些慌了,“您……您这是干嘛呀?”  一阵倒声的抽泣,老族长可谓是老泪纵横,“我,我开心,还好还好。”  说着侧身走回了洞里,在石榻上坐下,双手撑膝,低头仍旧不断地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出来。  凡止不解,看向红初,后者也是无奈,耸了耸肩肩,自小在他的印象中爷爷虽是不正经了些,但做事绝对是严谨,一丝不苟的,今日这般反常的行为他从未见过,这其中的纠葛怕是他还有许多不知的,竟然爷爷不想说那便一定有他不说的道理,因此也未去多问。  “你这丫头!其实根本就不知我是谁吧。还硬是装作一副同我很是熟稔的样子。”  老族长此刻正低着头,凡止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得出此刻他的声音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抽泣音,反倒是十分地沉着淡定。她现在终于相信毛利小五郎的大侦探身份为什么一直没被揭穿了。  凡止极度怀疑眼前这位低着头的白发苍苍,一副沧桑模样的老者就是方才又笑又跳,喜怒不定的族长。  “您可别告诉我您方才的那番举动就是因为这事?”  “哈哈哈哈,有何不可啊?”  老族长抬头,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哪里还有刚刚那一刻的沧桑颓废,凡止看在眼里,随即也是一副不以为然,“除非三岔口的哪些狐朋狗友和您一点儿联系都没有,那么或许我会相信您是多么地天真。”  这位老族长不知为何,对凡止这幅趾高气昂,自作聪明,甚至盲目自信的样子似乎喜欢得打紧,打从她开口到说完话,他的眉眼荡漾地愈发地开去,“那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为人呢?”  看着族长这般谄媚模样,凡止打从心里脱口而出,“老狐狸!”  “哈哈哈——不错!我就是老狐狸!老狐狸!”  说着说着,老族长又开始跃跃欲试地手舞足蹈,好在在一旁听得水里雾里的红初及时制止住了,手虽按着老族长的肩,眼确实直勾勾地盯着凡止,仿佛要将她看出个大概出来。  凡止也是郁闷的很,撞上红初的投来的一记眼神,二话不说就以更狠的眼神瞪回去,别看我,我啥也不知道,你们这族长怕是个疯子吧!  “那么,既然你都叫我老狐狸了,那我也不能白白被你占了便宜去,我就叫你凡凡,如何啊凡凡?”  凡止这万年的时光,别气过,被耍过,却从未被这般恶心过,“凡…凡凡?”  老狐狸瞪圆了双眼,微微鼓起了腮帮子,一连真诚地只捣鼓着头,“嗯嗯嗯!”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不行!”开玩笑,有损我上神的威严,再说了,一个唤我姑姑的还在这里呢,这便宜哪就能让你给占了。  “这哪能叫占便宜啊,帝尊我都叫他的小名呢!”  凡止好奇,终于还是没忍住,“不会是叫……”  “恒恒!”  “恒恒?”  两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声,随后又是相视一顾,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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