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访帝尊（一）

往后几日，三岔口依旧门庭若市，大家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什么上恒帝尊，若染上仙，凡止完全都不在乎的，众仙友也是如同往日一般，喝茶，对弈，话天地上下五千年，凡止经意一听，确实能听出许多野史要闻来。以前，除了有关青丘的事，其他她是一概不过问的，现如今，好像她不在是形单影只一人了。　　看着远处正在浇灌的牡丹，凡止看得有些入神，直至轻微的晃动清醒了她。　　数不清这是这几日的第几次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在凡止原来的世界里，这叫做余震，每每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但次数却愈发的频繁。反正她是已经习惯了，至于其他人—果然，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地儿，此刻却是人走茶歇，只剩杯中茶水的余烟袅袅见证着这人来人往。　　凡止蹙眉，不详的预兆在她的心中如同黑洞一般渐渐地侵蚀着她，那位若染她是不足为惧的，只是那位神秘的天尊，她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深吸口气，空气中的芬芳弥漫在鼻翼间，似乎与牡丹身上的味道不同，却又如出一辙。　　于是凡止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来到了三十三重天，不说其他，这里虽然不似九重天规则严谨，却隐约中有着让人压抑的威严，放眼四处，倒是视野宽阔，青一宫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鹤立鸡群之势，一眼就瞄到，就连她这个路痴也能轻而易举地走到殿前。　　抬头，一块写着青一宫的牌匾赫然入眼，但凡止却觉得这些有着莫名的虚。少顷，来了个小童，一副需要进门禀报的感觉，“这位仙友，可是找尊上？”　　废话！来这不找他找你！凡止含笑微微颔首，心里找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极为友善，“正是，不知帝尊可否一见？”　　“仙友请稍等！”说完转身跑了进去，在此，凡止不得感叹：年轻真好！　　不一会儿，准确地说只是眨眼的功夫，小童已到了面前，“请！”这个手势果然专业，于是凡止稍微改了改对他的看法：在凡界，你一定是个高级门童！　　原以为殿外装潢已是够独特了，不想走进了才发现内有乾坤。不能用华丽好高贵这些词藻来概括，殿内该庄严的还是很低调，但却隐含着些许的奢华，内景大而不乱，门屋却有好几个，鳞次栉比，只是院内的那棵树却像常年无人打理一般，落红满地，却又与这殿有些难以陈述的契合。　　一路上，牡丹也不说话，三人就一路无话地听着风声来到了殿内。里面的场景更是奢华的不行，摆设虽不多，但样样金碧辉煌，精巧别致，一袭白衣的帝尊盘腿而坐，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一副恭候多时之状。随后，座上的那位挥了挥袖子，小童却是识趣地离开了，她也不好就这样站着，直愣愣地走到了他的跟前，正在由于该不该坐下之际，对方就开了口，“还站着作甚？难道我这般小气，连个座都没给你留着不成？”　　想是她听错了，竟在他这般慵懒的语气中察觉出了一丝的幽怨，她想，堂堂一帝尊总不会纠结于这些礼数。那日他来访距今已然有些日子，总不至于这般记仇。再看看他，一手持扇，另一只却抱着一株连她也不曾见过的花草，而此刻的他竟在给它扇风！　　凡止瞬间有种气上丹田的无力感，强扯笑颜问道：“帝尊，这是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吸收日月精华，度点本尊的仙气给它。”边说着，抬眼瞄了瞄牡丹，眼里升起一股似乎叫不屑的东西，“一定不会比你的差！”　　不说还好，一说便来气，满是抱怨，“那是自然，我左右也只是狐狸，比不得帝尊的高贵。”　　想来自己语气过于冲动，随后便咳了几下，正经了许多，“九重天是容不得半妖的，更别提是我私自修炼的。当初你竟然亲自来了青丘，必是知道其中缘由，执意如此，想来帝尊是有法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凡止一跃便到了上恒的身旁，继续道：“还请帝尊赐教，帮帮凡止！”　　其实二人并不熟，加之现在也就见过三次面而已，但凡止面对他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反正他一定会帮她就是了。　　看着那双抓住自己手臂的小手，上恒并没有立刻甩开，停下手边的动作，一本正经地说着：“九重天的事，本尊怎会晓得，你应该找天尊才是！”　　丫的，你不晓得干嘛学我度仙气！凡止心里暗自腹诽，突然灵光一现，“牡丹之所以是半妖，帝尊也不是没有责任的！”　　上恒一听这话，算是这丫头讲到点上了，嘴角上扬地毫无痕迹，双手环胸等待着她的下文。　　凡止被他的眼神所震慑，不由提高了音量，“牡丹本在青丘存活得好好的，帝尊那日不知是给她动了什么手脚，直至幻化成形了都变得与以往不同了。本是在青丘至纯之地化成仙或成妖都是不成问题的，若非帝尊你的有意出现扰乱了她的心智，时至今日又怎会有半妖一说。”　　“即便是妖，加以修炼便能成仙，即便身份低微，也留有一席之地，哪像这般任人驱赶！”　　如果说以前她不懂事，任性，不懂为人母的心路历程，那么现在的凡止觉得此刻的自己定是一身的母爱光辉，又怎能看着自己亲手培育的牡丹遭人嫌弃呢！　　“……”　　上恒看着眼前这位愈说愈激动，甚至双眼已有些泛红，当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从头到尾硬是活生生将自己给感动了。　　说这番话时，凡止也是背水一战了，帝尊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作风，她并不了解。但竟然当初他肯插手牡丹事，那就表示这件事他绝对是预料到的，如若真是这样的话，之前来九重天无非就是想试探她。说不定那个若染也和他脱不开干系，那他应该没理由拒绝才是。　　上恒微微掀起眼皮，动作从容不迫，凡止此刻真是恨极了他这般行事有条不紊的样子，只听得对方缓缓而谈：“你竟如何晓得本尊定会帮你？”　　凡止知道这位帝尊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保不准甚至此情此境都是出于他之手也未可知，稍稍添了添底气，道：“帝尊此番静坐莫非不是在等我？”　　“并不！”　　凡止一阵无语，算了，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暗自咽了咽口水，心中整理了一番说辞，毕恭毕敬道：“帝尊可否告知小神，倘若牡丹身份暴露了，后果如何？”　　语气诚恳，态度谦和，凡止自我掂量了一番，很好，没毛病。　　“你既然知道了，何须多次一问？”　　是了，怕是终究逃不过一个灰飞烟灭，再来一次家破人亡。其他知情人会如何，那得看这件事的程度，所谓程度不过有事取决于天尊那日心情罢了。　　“帝尊可否替小神在天尊面前说说情？”凡止小心翼翼地问。　　“这摊上事的又不是你，何须说情，大不了回青丘便是，多少你总有些活路的。”　　凡止眉头微皱，“帝尊明知凡止说的并非玩笑话。”　　上恒脸色一敛，“我与他不熟。”　　“那——帝尊可否将牡丹的半妖之气压下，莫要让人察觉了去？”　　这回，他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给了凡止一个眼神，好吧，她承认自己傻了，都被人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隐藏的。　　接过玄一手上的茶水，凡止怡然自得地给自己斟了一杯，丝毫不顾及玄一那副惊讶的嘴脸，一杯接着一杯，颇有借茶浇愁之态。　　突然，转念一想，“帝尊可知那位若染上仙？”　　“略有耳闻。”　　一旁的玄一强忍着，用力地抿着嘴，眼睛直盯上恒，不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却只是见他老人家，眨巴眨巴眼睛，随后便继续捣腾自己手中的杯子，全然一副置身度外的模样。玄一暗叹，尊上不愧道行高深，若染上仙虽不常来，却每每回天界这里都是她第一个光顾的地方，连他都看得出帝尊在那位上仙心中的地位了，如今却只是一句“略有耳闻”一概而过，然而他也就只有叹息的份了。　　凡止闻言，皱着眉头道：“她视牡丹为眼中钉，虽不知天尊意为如何，却总是对牡丹不利的，还望帝尊指点一二。”　　话音一落，凡止便听到了一声嗤笑，随后越发响亮，似乎到了一度停不下来的地步。凡止抬眼看看玄一，二人面面相觑，凡止更为不解，只得怔怔地看着上恒笑。　　其实也怪不得玄一表现的无措，帝尊的笑点向来是他捉摸不透的，这么些年几乎不见他老人家这般“开怀大笑”。　　凡止实在忍不下去了，若说方才是迷惑的话，那么现在便是窘迫成怒，如此明显的变化，上恒依旧无视，笑声也不曾停下。　　“帝尊若是觉得凡止所说实为荒谬，大可拒绝便是，如此嘲笑不免太刻意了吗？”凡止上万年的修养也并非白搭，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但态度依旧毕恭毕敬。　　同样是事出突然，笑声戛然而止，边上玄一也是大开了眼界，不曾想帝尊还有这般本事，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　　这方笑罢，上恒终于是开口了，“莫非我这是笑都笑不得了吗？”　　虽已没了那般刺耳的嘲笑声，但凡止显然能清楚地从上恒的眼里看出方才残留的笑意，实在不明何意，如此竟为哪般。　　身子坐直，直视前方一对笑眼，“凡止并非此意。”　　“你竟询我指点，可知这本就荒谬之极。此事不过你九重天的事，与我这三十三层有何关系，此是其一。你我不过几面之缘，又如何得知我定会帮你，此是其二。至于其三嘛，这事我本就不愿插手，你却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去，结果倒是显得我矫情了？”　　说罢，上恒拿着眼瞧着凡止，其实他心中欢喜的也何尝不是这个呢？这一万年的时间，她竟有意栽培那些花花草草，必也是想着九重天无人依靠才有此下策，现如今却对自己全盘托出，可谓在她心中却是有些分量的。　　若是还委身请教，那么她凡止这上万年的天界是白待了，只是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得将旁边看热闹的给赶走才是。　　玄一一个毫无防备着实被凡止投来的那一记眼神给吓到了不少，待他走出殿内时还是背后直直得发凉，不禁身躯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