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二）

瞧老夫人这意思，难道还想双喜盈门，让她的大儿子同云芷岚结亲？　　　　这陈氏也是，自己古板端方、不苟言笑的，教养出的女儿却真不一般，一举一动都言笑晏晏，极有涵养。　　　　东瞿大夫人突然懊恼起来，她这次来，怎么就没带大儿子来、反而带了怀希这孩子。　　　　云老太太这么多孙女儿，要是又看上了他，那可就麻烦了。　　　　思前想后的，东瞿大夫人一时间也就没有回话。　　　　老太太只当她不愿意当着孩子们的面深谈，于是也一笑带过，又从手上褪了一副水色极好的翡翠玉镯给东瞿婕戴上，叹了声：“一晃，孩子们都长大了。”　　　　东瞿夫人这会儿回过神来，忙接道：“老夫人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康健，今年看看，精神倒是越发比前些年更好了，当真是越活越年轻，我们羡慕都来不及呢。”　　　　一时间老太太笑得颤颤的，指着东瞿夫人道：“你家的老太君也是个有福的。”一面又让几个儿媳跟着学学。　　　　眼见云府的二夫人赵氏递过来一个暗含敬佩的眼神，东瞿夫人越发觉得和她更亲近。同时她也有些飘然，哄人这个活儿，她在府里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呢。　　　　东瞿大夫人正含笑想着，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快、充满朝气的脚步声。　　　　赵氏笑道：“许是几个哥儿同东瞿府的哥儿到了。”　　　　云老太太于是叫了福如妈妈把云昭和东瞿婕她们都安排进了屏风后面的内间。　　　　福如妈妈一出去，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照不宣地笑着涌向屏风去，隔着朦胧细密的绣屏，满含心思等着。　　　　才稍稍收拾停顿，一个身影稍壮的少年便率先走了进来，由于逆着光，看不太清楚，云府的几位小姐都以为进来的是东瞿府的三公子东瞿怀希，结果来人往堂中侧一站，才看清是云之勇。　　　　云之勇眼尖，又是莽撞的性子，一看到老太太身侧从没有屏风的内间忽然被隔开，倒是很好奇，他悄悄凑过去一看，几个妹妹都在！　　　　云芷绘轻呼了一声别过脸去，云芷岚也微微低了头，云芷瑶和云芷幽面色倒没怎么变，剩下云芷柔还小，见云之勇朝她们投来问询的眼神，于是悄悄挪过去，好心地告诉二堂哥道：“背着光，她们把你当成了东瞿三公子呢。”　　　　云之勇讶异了一秒，忽然又发现妹妹们一脸激动地看他，不过这次他长了个记性，立即回头看看身后，脸色不出意外地沉了。　　　　这个时候，他打量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笑的云昭，内心五味杂陈——这都是一群什么人，自己怎么就没个亲妹妹。　　　　不过他倒是没注意，妹妹们中间还多了一个陌生女孩子，只是哼了一声，又转身悄悄移到原先的位置站好，看起来就像左右晃悠了几步一样。　　　　就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东瞿三公子怀希，正和他的两个哥哥云之琅、云之照还有弟弟云聿植已经先后进了门，在他身侧站了一排。　　　　几个人一同给云老太太行了礼，又分开同对方的家人见礼。　　　　云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初看到东瞿怀希的时候，都有不同程度的惊叹。　　　　这孩子，唇红齿白的，五官端正的不像话，举手投足也都带着清隽贵气，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满含深情，郑重凝视，真是长得比女孩子还要好。　　　　不过也就想一想，这样夸人家男孩儿的话，哪怕是真心实意，就连赵氏也都不会打算说给东瞿夫人知道。　　　　老太太挨个指着孙儿们给东瞿夫人介绍了一遍，又夸了夸东瞿怀希。　　　　“你们怎么倒遇上了，想是一路回来，都已经熟悉了？”老太太问自己的长孙云之琅。　　　　“回祖母，今日孙儿们与东瞿三公子都碰巧去了许先生处，所以许先生便做了介绍。”云之琅道。　　　　云之琅行事说话都十分温和，不由得让东瞿大夫人产生了几分好感——这个陈氏，真是看不出来，儿子女儿倒是教养的很好，各个出挑，算了，要不就别嫌弃她？　　　　待到云之照走上前时，东瞿大夫人眼睛又是一亮，剑眉朗目，举止自然洒脱，又是一个好孩子。　　　　于是有些纠结起来。　　　　她又看了一眼屏风后头，不知道自家的女儿相中哪一位了？咦，后边那个比前两个稍小一点的孩子，看起来也不错？　　　　云之琅和云之照都面上带笑，只有云聿植面色淡淡，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怠慢。只在回答怀希问话的时候才说话，却毫不输了气度。　　　　东瞿大夫人一时好奇，又转过身问老太太。　　　　“这位是······三夫人的孩子？”　　　　三夫人洛氏脸上表情僵了僵，一时垂下眼，微微点了点头。　　　　场面有些冷，大家都看出来她有些不快，陈氏和赵氏也知道，为了云聿植这个庶子同他的母亲尤氏，向来清高的洛氏还曾经大闹过一场。　　　　云昭在屏风后隐隐听到她们在聊三房，于是也从湘妃榻上下来，走近了屏风去看。　　　　“······对，名聿植，行四，男孩儿们从的是之字，不过我这四孙儿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个高人给他算过，命里缺木，所以取了谐音。”　　　　云老太太说的一派自在坦然，接着又滴水不漏地把话题引到了东瞿怀希身上，“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这几个孙儿，便是加起来，也及不上怀希。”　　　　东瞿夫人这点眼见还是有的，立即顺着话题下了台阶，不再问云聿植：“哪里哪里，老太太可千万别被这孩子的长相迷惑了，他可是最淘气、最不令人省心的。若是人前还好些，人后哪里有几位哥儿的沉稳！”　　　　赵氏笑道：“可见孩子都是人家的好！夫人您这么说，倒不如把你的怀希和我家的之照换一换？”　　　　东瞿夫人一愣，很想开口答应。　　　　但她又瞥了老太太一眼，发现老太太只是笑骂道：“这猴儿，看她如意算盘打的。”　　　　东瞿夫人迅速得出一个结论：看来老太太这门亲事，还是给大房寻的。　　　　闲聊了这么久，两家人都差不多弄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剩下也就是回去同丈夫商量，一切定论还要等来年开春。　　　　东瞿夫人于是笑着道：“老太太倒不舍得自己的孙儿了。”　　　　赵氏听了，也没再说什么，知道这件事暂且不会有什么下文。　　　　云昭听到这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正想要转身回去坐着，只听旁边一声“呀”地轻呼，自己襦裙的裙带就被踩了一下，紧接着背部又被一个胳膊肘打着。　　　　云芷绘的声音也有些气息不稳：“别推······”　　　　随后云芷幽身体也摇晃起来，云芷柔吃力地想要避开头顶上的姐姐，声音细微：“三姐你压着我了——”　　　　云芷瑶想要去勾着云芷岚好稳住自己，云芷岚根本没有注意到。　　　　云昭在最外侧，只是在混乱中挨了两下，她稳了稳，向声源处看去——先前那位被云家姐妹围在中间的少女，正抬手掩着唇，眼睛睁圆了惊恐地看着她。　　　　而那扇屏风，已经直直地向堂中央倒去，云昭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