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空,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大地一片宁静,除了时不时吹过的风,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万籁俱静中,忽然响起一声低缓柔和的声音。 “如果....” 陌容睁开眼睛,发现陆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靠近了他一个身位。 “如果没有天规,你会和我在一起么。”陆缘轻轻的说。她的眼睛在夜色中镀上了一层迷蒙,就像被扰乱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让人迷失了方向。 陌容睫毛颤了颤,以往斩钉截铁会说出的一个字,在陆缘的目光中怎么也没法轻易的说出口。他沉默了好久好久,终于。 “没有如果。” 话音刚落,陆缘又道:“天规,” “为什么不同意神仙有儿女私情,不允许,你我相恋。” 她的语速并不快,甚至略有停顿替回答者留下思考时间,但陌容却有一种被追问的紧迫感。压在心头,让他难以招架。 他抿了抿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缓缓道:“仙妖之战一位神仙和一个妖相恋,然最后才发现,这是妖为了赢过神仙设下的局。”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尽管这是事实,但在这种情况,对一个帮了他很多的妖说出,仿佛另有所指,可让他换一种柔和的讲话方式或者侧面的方式,他又并不擅长。千万年来他一向如此,从未考虑过他人的处境,也不在意他人如何想。可现在面对陆缘,不知怎的忽然就意识到了。 所幸陆缘并未在意。 “所以,是为防那些意志不坚定的神仙因为感情被外族利用吗?”陆缘低喃。 陌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那么凡人呢?为什么凡人和神仙相恋,也是触犯了天规?”陆缘又问。 这句话终于让陌容有了一丝放松的机会,他眼中浮起淡淡的冷意:“人间有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凡人中不乏别有用心之辈。” “你这句话以偏概全,说的不对。”陆缘伸手竖起一指点住了陌容的唇,很细,很柔软,还带着一丝丝淡淡的香气。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陆缘距离他更近了,那张俏丽的面容正对着他的脸,很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可不知道为什么,陌容却做不出别的反应,仿佛全身都被施展了法术,被那根手指点住不能动弹。他听到陆缘又道: “是他吧,你的朋友。和凡人相恋的那个。” 不知何时,那双眸中迷蒙已散,如同水面恢复了平静,又如一面镜子,将他的一切想法尽数映入。陆缘翠绿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陌容。 “神仙被散去修为贬为凡人。我猜,那个凡人的心思并不单纯,所以你.....” “与他人无关。”陌容这么回答,似乎是不想再多提,但他看到陆缘的目光,忽又开口,有些别扭又硬邦邦道:“曾经的确有所图谋,后来说开承认错误,两人解释清楚。” 微一合眼,就像是不经意避开陆缘的目光,陌容闭着眼睛淡淡道:“总之触犯天规就是错。他做错了,所以我去捉拿他。” 陆缘注意到说话时陌容还未完全闭上的眼睛一闪而过的怒意,那并非单纯的恼怒,更多是一种复杂的,怒其不争的的无奈。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陆缘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她想到天上几个女仙说的话,一个猜测在她脑中浮现,她惊讶道:“难道被贬为凡人时你朋友才知道一切,却依旧心甘情愿与她在一起?” 陌容这才睁开了眼睛,似乎没料到陆缘居然还能猜到这一层,他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最后却什么也问,只陈述道:“他明白我的性格,不愿我为难。在知道那凡人别有心思后便留下信息刻意引我过去。” “我本以为经此他幡然悔悟,但,”陌容的眸子中再次透露出不解与薄怒:“他宁可被散去修为贬为凡人,也不愿认罪斩情回天。” “天规不可触犯,触犯了天规必有重罚。七年,不过七年。”陌容的语气没有起伏:“这就是触犯天规贬为凡人的神仙能活到的极限。他知道这些,却还是守着那个曾欺骗他的凡人。” 寂静的黑夜只能听到二人微微的呼吸声。 连风声也停了。 世界上似乎只有他们二人。 夜晚太暗太安静让人松懈,陆缘静静的望着陌容,翠绿的眸子若一面镜子,将他的模样清晰映入其中。 陌容突然再次开口。 “总说我顽固不化,分明是他顽固不化。” “我明明劝过他不止一次,也告诉过他我绝不会手软,他就是不听!从来不听!!”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爆发,陌容露出以往绝不会出现的感情,泄愤般又夹杂着无奈,他一拳砸在地上。没了法力,他这一拳并未给地面造成太大伤害,反而使得自己的拳头发出咔嚓的断裂声,他的手指断了。 疼痛与骨骼的声音唤回了陌容的理智,他猛地住了口,低低喘息几声,闭上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抱歉。” 不过几秒的时间,陌容再次睁开眼睛。 看到那双眼睛,陆缘便知陌容再次变回了陌容,那个克制的陌容。 她忽然有些心疼。 “是我多言了。睡吧。”陌容淡淡的说,闭上了眼睛。 陆缘道:“是你钻牛角尖了。” 陌容并不睁眼,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陆缘不意外,她继续道:“恐怕那对于他来说这不是惩罚,而是成全。” 女子低缓的声音悦耳平和,轻轻的在耳边响起。 “他既然知道那凡人的心思还死守她身边,必定是相信还有什么误会在其中,必定是对她....情根深重。而后面他们能说开重归于好也证明了这点。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心,斩断后路,散去修为成为凡人。” 陆缘静静的看着面前俊美无瑕的容颜,剑眉入鬓,鼻梁挺拔,淡色的薄唇如同花瓣。即便是残酷的时间也不会再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他是站在顶端的神仙,他的周围也只有长寿的神仙,所以他根本没想过—— 陆缘轻叹一声,缓缓道:“神仙的寿命无限,而凡人不同。他们只有短暂的几十年。当凡人老去,死去。留下的,痛苦的只有神仙。成为凡人,对于和凡人相爱的神仙来说是一种成全。” “没有谁能眼睁睁看着恋人一天天老去被岁月摧残无动于衷,没有谁能承受恋人死去无止尽的孤独与痛苦,妖不行。人不行。神仙也不行。” “你说,他刻意引你过去,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 “他当时的表情,并不是痛苦吧。” 陌容眼睑微颤,身体却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陆缘打了个哈欠:“太晚了,睡吧。” 她同样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隐约似有人轻声呢喃了什么,那声音太低太轻,就像是幻觉,散在夜色中,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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