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的。  星巽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青湦眨着眼看着他。  许久,他才淡淡得说了一句,“神有什么好?”  “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青湦撇撇嘴,还是岔开了话题“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找秋夕”,他平静得像是没有波澜的水面,水面下却仿佛有巨大的漩涡隐隐在预备吞噬一切。  “你还要找她,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青湦终于敛起了笑容,十分难得得叹了口气,有些愁眉苦脸。  “永远不会有尽头,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星巽轻声说,眼神温柔,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明明是深情至死的话,听起来却像是一个永恒不变的诅咒。那大海般幽深浩荡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仿佛正凝视着什么青湦看不见的东西般专注而用力,最后透出了一丝浅浅的悲哀。    “没办法,谁让涂山不给我离沉水呢?”他勾起唇角,低低笑了两声,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笑声越来越响,甚至笑得前仰后合,一副癫狂纨绔的姿态,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  青湦盯着他半晌,垂下眼帘,忍不住也跟着大笑起来,两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知为了什么。    “二哥,你说他们在笑什么呢?”长明趴在墙上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赵襄一句。  “我怎么知道。”赵襄躺在床上拉上了被子,“睡觉”。  长明只好吹灭了蜡烛摸索着也爬上了床。  黑暗里,赵襄的眼睛睁着很久很久,都没有闭上。    余后几日,赵襄和长明一直在等刘麻子,去接应的赌坊找了几次都没找到人,反倒被当成小乞丐轰出来几次,这才死了心。  “那刘麻子一定是听到南阳那边的风声了不敢见我们,故意躲着我们呢!”在最后一次被赌坊轰出来后,长明终于忍不住沮丧了,一屁股坐在了街上。    赵襄抿紧了唇,心下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周国战乱,许多城池都封锁极严,更有已经被占领的城池,他们想要顺利要穿行大半的周国去赵国,还要经过战地,于他们两个孩子来说几乎不可能,于是早前才通过中间人找到了刘麻子,可以送他们到周国万印城,在万印城自有人将他们送回东延。  如今刘麻子不肯出现,他们怕是到了万印也不知道找谁了。    此刻的赵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就算青湦答应了陪他们去周国,然而她人生地不熟,比起常年混迹周楚边境和各路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刘麻子,这一路的麻烦可真不小。  要不是暴露了踪迹也不至于引来官兵追杀,有刘麻子打点他们就可以顺利去万印。现在的情况却是即使有青湦,也不见得就能在周国通行。  两个少年心下沉重得回了客栈。    这几日青湦倒很是自在得将丹水的大街小巷翻来覆去得转了几遍还乐此不疲,依旧是看什么都新鲜,被长金锁绑着的星巽也只得亦步亦趋得跟着。  在青湦几乎见什么买什么越买越多后,星巽终于忍不住问:“你哪儿这么多银子?又是在京辉楼吃饭,又是住明珠客栈,还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正举着一块玉佩对着太阳仔细瞧得青湦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我当了云帕。”    “啊?哈哈……”  星巽猛的笑出声,“太巧了,我也当过云帕。”  “你当了多少银子?”青湦摸了摸已经瘪了的钱袋,想想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挺经花,不但这几日日日大鱼大肉,还买了许多东西,想来应该没吃亏。    星巽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把扇子,在手上敲了敲,“哗啦”一声打开,一派潇洒风流公子的模样,生动的眉眼格外清凌凌,引得路过的女子偷偷注目,两两推闹嬉笑,他却仿佛浑然不觉。    “二百两金子。”看见青湦瞪大的眼睛后,他又笑眯眯补充了一句,“约莫等于两千两银子吧。”  青湦脸顿时垮了,“那我亏大了,我就带了这一条帕子出来,想再当也没有了!”  星巽有些好笑,目光梭巡了街道一圈,“云帕再不稀罕也要费不少精力和功夫,你还想当多少?何况这里普通人家一年也用不了二两银子,你这几日吃穿用度可比得上王公贵族了。”    青湦手里还在把玩那块青青翠翠的小玉佩,嘴里嘟囔,“我最不缺的就是功夫了,这帕子我还做了许多呢,放着也没用,早知道还不如都拿来当了,换些没有的东西回去。”  边说着边问那小贩玉佩的价格。小贩道二十文钱,青湦掏出银子数数算算,还剩十几两,心道这玉佩还挺便宜的,不买倒是亏了,又挑了七八枚顺眼的玉佩扇坠之类的小玩意,这才有些心满意足。  星巽冷眼看着她买了一堆粗制劣造的假玉佩,依然笑的眉眼弯弯,却没有出口提醒。    他不比青湦初来乍到看什么都稀罕又看不出好坏优劣,他这几日眼看着青湦买的一大半东西都不甚精巧,只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  “你看你看”,青湦捏着一枚雕刻成猴的玉佩举给他看,那猴脸雕得不甚清楚,倒显得怪模怪样,“涂山最爱养猴儿了,这个玉佩送给他他一定高兴的!还有这个小扇坠送给影姬,她念叨近日得的百花扇寻不到合适的扇坠好久了!”青湦认真得数着几个坠子,眼睛亮晶晶。    涂山影姬向来挑剔无比,这些粗劣的玩意儿他们看见怕是气死还差不多!  星巽憋着笑,嘴里从善如流得应和着,许是看出了星巽的言不由心,青湦撇撇嘴:  “那你当了云帕两千两买什么好东西了?”    “给秋夕赎身。”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一派从容。  青湦眨眨眼,“真值钱。”  折扇敲上她的头,她吃痛得捂住,却忍不住还是笑。    星巽也笑,“当然值钱!我当了七条云帕,还当了一颗东海鲛珠,足足三万两才够。”    “那她一定很美。”青湦有些憧憬得想象了一番才子佳人的话本传奇,价值三万两的名妓美人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啊,必定是祸国殃民的风流姿态吧,世间传奇总是围绕着这些绝色美人的旖旎情事,悲欢离合,能亲身参与,想来也是件极有趣的事。    “是很美,”星巽笑笑,“却也比不得天人的风姿。”    正是落日时分,暮色四合,残阳如血,那一点带着血色的碎金霞光浅浅映上他的脸,衬的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眼睛也融进了无数碎裂的光———那光点落入大海沉溺在了深不见底的汪洋里,泛不起半点浪涛。那不是一双人可以拥有的眼睛,那是浸润在深海几千年挣扎而出的一双眼,叫人只是望一眼,就忽略了世间所有。    这就是——天人风姿啊!    “小莲蓬,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星巽垂下眼睫,一时之间醉金霞芒都给掩在了那重重深不见底的心绪里,只剩一身浅浅夕光在暮色里莹亮。    爱?    青湦懵懂得看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爱就是那崔莺莺和张生,那聂小倩和宁采臣,牛郎和织女,就是你和秋夕呀!”  “那都是话本里的”,折扇又敲上了她的脑袋,“爱总是要自己亲身试一回才明白的”,星巽的脸凑过来,轻声慢语带着蛊惑,“既然出来了,不妨试试情爱滋味?你这般怕吃亏,白来一趟岂不后悔?”    少女的脸不禁染上了一层霞色,“像你这般才真是要后悔!再说………再说……我也不用成……”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嘘…小莲蓬,缘分到了自然就明白了,乖。”    说罢还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  青湦忍无可忍,手中金绳用力一扯,对方顿时一个趔趄,少女眯着眼笑,“今日你借着机会打了我好几次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报复我用长金锁捆着你,你这般爱来爱去最后还不得让我捆着,有什么好!”  那风采翩翩的清俊男子将下巴抵在扇上,眼神无辜,“原来被你发现了啊!”    回去的一路上,少女的耳边一直响着那句“既然出来了,不妨试试情爱滋味”,搅弄她心神不宁,直至入夜也未能成眠。    什么嘛!    少女愤愤不平,多半是星巽给她使了什么妖术了,才叫她这样。  直到快睡着,她才迷迷糊糊得想,什么是爱呀!    出丹水入周,有两条路。  一是水路,二是山路。  水路乘船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是以游人多半选水路。  而山路却要翻好几座山,要两天才能到。只有运送贵重货物为免沉船之险才有商贩或镖师选这条路。而此刻,赵襄一行人正在山里。    青湦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星巽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了,长明却怕他们因为怕麻烦而不愿意,提起时有些忐忑,见他们答应了不由长松一口气。  刘麻子找不见,也只得先出丹水再做打算了。至少出了丹水,楚兵再也不能追捕他们了。    在山中行了半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来时孑然一身的青湦此时不知哪里多了两个大包袱,挂在马背上。因山路崎岖,青湦牵着马绳却并未骑上去。原本她让前几日伤的最重的赵襄骑马,他却死活不愿意,非要一瘸一拐得和长明蒙头走。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她看着不远处前方赵襄的身影,嘀咕了一声。    “不奇怪又怎么会被你遇到?”星巽从后面跟上来,有些意味深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的身影。    “他可是六百年不遇的贪狼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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