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唐歌支着脑袋想了下他说的道士是什么人,简单地应了一声,又是解释道:“我从没说要取你性命啊。”她见唐之川面色不善,问道:“难道说你们掏心就会死么?”唐之川撇着嘴瞧了她一眼,唐歌眨了眨眼就伸手从自己心窝里掏出个东西来。她右手握拳,在唐之川面前慢慢摊开,一块暗红色的东西躺在她的手心。    “我们鬼的心都随便拿啊。”唐歌颠了颠手里的心,它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唐之川瞧着,莫名心惊了一下,那颗心小小的,像块冷硬的红色石头。他曾道听途说人心也是慢慢长大的,约摸就是自己拳头的大小。眼前女鬼身上的这颗小小的,似是只有出生婴儿手的大小。原来她是个夭折的女鬼。    “你们简直太柔弱了。”唐歌把心塞回去撇了撇嘴。    唐之川兀自定了定心神,转头看着唐歌也不禁多了几分怜悯,他软下声音道:“除了掏心取血,唐歌姑娘可还有其他需要小生帮忙的?小生可略尽绵力。”    唐歌低头应了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她径直往外走,穿墙而出又穿墙而进,看着呆楞的唐之川道:“走啊,跟我出去一会儿。”唐之川听了她的话也不敢怠慢,披上外袍就推门出去。唐歌在他身旁飘着轻声道:“做人真没意思,连墙都没法穿。”对比,唐之川只得以苦笑作答。    院落外面,风凉,唐之川不禁裹了裹衣服,人也清醒了点。和一只女鬼半夜出门,是唐之川活这么大做梦都不会梦见的事情。他看着漫长无人的前路,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到了!”唐之川正跟着她走,突然听她这么说,当即停下了步子。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破败的大门,遍布的蛛网,许久未曾打扫的台阶。他越看越是皱眉,只有月色下那尊神情古怪的佛像还有个全身。原来是带自己来了城西的破庙,唐之川了然。他额头上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这女鬼要做什么?    唐歌可没顾及唐之川的疑虑,她只觉得自己很是机智。将唐之川引来破庙,一是为了大黑狗,二是她看的那本《聊斋》上就说女鬼和书生是在破庙里产生感情的。唐歌不由得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跟我进去吧!”唐歌笑了笑,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吓得唐之川倒抽一口凉气。唐歌看他一脸惊恐赶忙止住笑,转过身去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脸,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一不小心笑得大了。”    心跳逐渐平缓下来,唐之川伸手摸着心口,小心翼翼地推了一把腐朽的木门。砰的一声,大门倒在了地上,扬起的尘埃在月光下像一团雾气,聚拢后又四散开,最后纷纷落下。他一手遮掩口鼻,一手在眼前挥动,半眯着眼瞧着前方,不想正好看见唐歌一脸“你们活人真是没用”的表情。唐之川额上青筋顿时跳了下。    唐歌几乎带着他在破庙里前前后后都转了个遍,最后破庙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只黑狗的尸体。它身上本应是乌黑油亮的毛发都已经褪色打结,一团一团的沾满了灰尘,凑近还闻得到那一股腐臭的味道。唐歌什么都没在意,上前蹲在它的面前,一边给它弄掉身上的脏东西,一边轻抚着他的背脊柔声道:“说好我来找你玩的,你呀也不能再等等?”唐之川一直就站在她的身侧,看她伸手去抚摸黑狗的皮毛,看她抱起黑狗和它轻声说着话。他的眼神柔缓了许多,等到唐歌也不再说话了,唐之川才轻声问她:“唐歌姑娘,你是想要小生来做什么?”    唐歌抚摸黑狗的手一滞,她转头愣愣地瞧着他道:“我想你等会儿把它埋了。”唐歌说着又是低头摸着膝头的黑狗道:“来阳间的时候,我差点没找到你家。幸好是遇上了它,是它带我来的呢。”听唐歌说到这里,唐之川眉头跳了一下,心里略有烦闷:原来是它把女鬼带来的!    “你帮我把它埋了吧。”就在唐之川发愣的空挡,唐歌絮絮叨叨起来,“我在地府的时候听别的鬼说过,人死了之后要埋起来才算完。他们也会相互比自己入土时候的阵仗,有的还会偷偷跑上来看。他们说入土为安,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把它葬了。”    唐之川回过神来,正好听见唐歌说着最后一句:“其实看到它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也死了,我是只鬼,是只能碰到死物的。”    “知道了,小生帮你就是。”唐之川看她有些湿润的眸子,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过了不消一刻钟,唐之川就有些后悔了。唐歌抱着黑狗尸体,挑挑捡捡找了处满意的地方一指就让他去挖,却是连一件工具都不给。    可怜他双手从来都只拿过笔墨,这会儿竟是被迫徒手挖坑。唐之川挖了一刻钟,土坑还没黑狗一半大,他已经是汗流浃背粗喘连连。他满手都是黑泥,只得抬起手臂侧头将汗渍擦在浅色的衣袖上。蹲的有点久,唐之川直了直腰背然后站起身来,突然的眩晕感让他差点站不稳。偏偏这时候,唐歌还在一边凉凉地抱怨道:“唉,你们活人真是太弱了,到底都怎么活这么久的?”    唐之川斜睨了她一眼,闷声闷气地又重新蹲下去,双手不停地刨土挖坑,即便是被汗渍沁湿了的衣衫全黏在他身上,他也全然不顾,只微微扯开领口透点气。    唐歌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她心道:地府小鬼诚不欺我也。他们说阳间书生最是固执,你若嘲讽他不行,他就立刻做给你看!唐歌撇眼瞧着唐之川,从怀里摸出个小册子来。她用指尖隔空划写,竟是都逐个地印在了册上:唐之川,书生意气颇重,不可嘲讽。狗急也是会跳墙的。唐歌想了想,又把最后一句划掉了,被比作狗,好像是活人都不太愿意的。    躲着唐之川记完了这些,唐歌又小心翼翼地将小册子收了起来,继续看着唐之川挖墓穴。她不停歇地指指点点硬是让唐之川挖出个标准的方形墓穴,不大不小正好能把大黑狗放进去。唐歌抱着黑狗如若珍宝一般放了进去。她最后抚了抚黑狗身上的皮毛,然后用手捧了一捧土,轻轻地撒在了黑狗身上。唐之川坐在一边喘着粗气,看着她慢慢地往坑里填土直至最后变成一个小土包。见唐歌伸手把土拍实,他已经见怪不怪,可突然又是明白过来,其实她本可自己做这些的!唐之川皱了皱眉,一手撑地站了起来,他懒得和她计较了。累了大半晚,唐之川此刻只想找个地方洗手回去睡觉。    看着眼前的小土包已经拍实,唐歌伸手抚了抚才收手。她抬眼四处看了看,竟是不见了唐之川的人影。    莫非被妖怪拖走吃掉了?唐歌一惊,她听地府小鬼说阳间妖怪最喜人肉,还有的偏爱食人心人眼人耳,它们什么佐料都不加,生扯下来就往嘴里丢。她不敢往下想,可唐之川缺胳膊断腿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还是往她脑袋里钻。唐歌立马捂住眼睛和耳朵就在破庙里横冲直撞,嘴里大声叫着:“唐之川你在哪里?不要被妖怪吃掉了!”    唐之川绕着破庙走了一圈没找到水井,这会儿听见唐歌喊他,于是他二话不说地背离唐歌走去。他也不管是不是唐府的方向,这会儿只想着要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她永远都不来找他!    到底是文弱书生,唐之川挖了那么久的坑,体力已经消耗大半,这会儿走的也慢。唐歌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走乱撞,有时候能穿墙而过有时候又磕磕碰碰,饶是这样她竟然还是出现在了唐之川面前。    唐之川看着唐歌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也是一惊。他干脆停在原地,等着唐歌过来,若是逃不过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吧。他是这么想的,可唐歌愣是捂着自己的眼睛,叫嚷着唐之川的名字朝他走去,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看着他就要撞过来,唐之川也不闪避,他站在原处眼睁睁地看着唐歌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唐之川还没来的及惊讶,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瘫倒在地上。他觉得冷,像是数九寒天被丢在冰窟里泡了一天一夜。唐之川蜷缩成一团,脏兮兮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他张张口竟是唇齿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且说唐歌捂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从唐之川身体里撞出去的时候,她也是不由自主地一抖。相较于唐之川发冷,她是觉着热,像是放在火堆上炙烤一般。她知道,这是撞上活人了,这里唯一的活人那自然是唐之川!    唐歌赶忙转身,拿下手正好就看见唐之川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鬼上活人身是地府里不成文的禁忌,因为那样会让活人留□□寒的病灶。即使像唐歌这样只穿身而过也依然会让他们受到伤害。此刻瞧见唐之川的样子,唐歌也是知道这是自己的错。她三两步飘上前去,伸手抓住唐之川的衣角,俯身问他:“唐之川,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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