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凡书目瞪口呆。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确实平生罕见。 她意欲再出言辩驳,那寸头男人却看出了她的想法,连连挥手阻止,“你不要再说了女人,啰嗦。” 单凡书:“……” 金发男人适时出声,打破尴尬场面。“够了,Ansir。我们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醇厚,因为口罩覆盖的缘故更显发闷低沉。英式英语的小尾音被他说的暧昧十足,叫人耳目一新。 单凡书恰到好处的一笑,眉眼弯弯,作送客状。“安涩先生,请。”说着,她站起身。 寸头男人不满的瞥了一眼他身侧的男人,眼神里是赤果的埋怨,像是不满他不帮自己:“戴…柠檬,你欠我一顿自制火锅。” “好。” 金发男人起身,两条无处搁置的长腿终于立了起来。他先行走到门口处换好他的皮制短靴,随即静静站在一侧等候。 他站姿是标准的笔直,整个人也仿佛是挺拔的青松一样,蓬勃向上,郁郁葱葱。 寸头男人已经套上了他的破马丁靴,单凡书盯着他二人的背影,薄体恤掩盖不住腰背的结实,不禁感慨真是好身材。 单凡书是有私心的,她趁着寸头男人自恋的整理着装时,还是没忍住悄悄的走到金发男人一边。 “你真的不能当我的模特吗?哪怕只拍一组照片也好。” “不能。”他回绝的很果决。 “奥…那真是太遗憾了。那我以后有空可以去风入松找你吗?我想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单凡书等了小会没等到回复,而寸头男人已经整理好了走了过来,她有点挫败。 正当她准备进行一个完美的告别礼时,空气里飘来低低的一声“嗯”,是熟悉的好听声线,随即轻轻的散开。 单凡书唇角忍不住翘起,微仰着脸看向那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却只能看见他流畅的背部弧度,和小臂处硬实的肌肉曲线。 “再见。” 还会再见。她想。 —— 早八点。 MS罕见的全员到齐,设计部不复曾经的懒散。设计师紧皱眉头加工,打版师忙前忙后,始终不得休息。 单凡书端着杯卡布奇诺巡视,她不停轻点头回以唤她“总监”问好的人,围着公司转圈,检查工作进度。 新换的总设计师是刚被单凡书提拔上来的新设计师秦沐,接到大单干劲十足。先前的杀鸡儆猴起了作用,无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懒。 单凡书很满意,鼓励了一下设计师们,便打道回府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助理方落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大学还没毕业,她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像是早已在等候。 “有事?” “是这样的…总监。我有个想法…或者说是猜测,不知道该不该说。” 单凡书托着下巴,坐在转椅上左右摇摆。她略微思忖,便道:“你说。” “这次人体画展退稿,没给我们一点提醒。若是以前的话…他们或多或少会表达一下不满,或者派人来和我们沟通一下哪里有不足需要改正。可以这次他们却单方面发出了退稿,没给我们一点反应时间。而他们又出了高价酬金,应该不是在戏弄我们。那…会不会是我们设计的主题和他们要求的背道而驰呢?” 方落见说了一大堆总监仍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便有些害怕,犹豫要不要继续时,耳边便传来她的催促。 “继续。” 方落松了口气,继续说自己的推测,“我不久前接到大学时一个老朋友的消息,他说人体画展的主办方已经考虑联系另一家设计公司了…就是我们的老对手,KK。他们若是已经考虑承担巨大后果换人的话…那么,只能说我们的设计太差了。或者说和画展完全不搭边…我想他们对我们已经开始逐渐丧失信任。” 单凡书陷入了沉思,方落的话不无道理。“人体画展的主题我记得是…岁月?” “是。” “这不是多难的设计命题。我大学时便已经做过许多类似的了。我想我们的设计师还不至于水到这个程度。” “可是总监…听说人体画展这次的主投资方是一个华侨富二代,向来以心思复杂多变在圈内闻名。会不会我们的设计太常规了,不适合他的风格?” 单凡书想了想,“把之前废掉的那二十种设计方案帮我找出来。我要看。” 方落点头,效率很高,很快便将整理好的备案呈在单凡书面前。 单凡书深吸口气,认真起来。在设计方面的事她从不马虎,毕竟稍有疏漏,便可能毁了所有。 她把画稿平铺,打开壁灯。 人体画展是近些年流行的展览方式,大概流程是选拔出一批模特,由他们抱着画作,以达到形成特殊背景墙的效果。服装要求和别的也有些不同,它的重点不是凸显模特,而是凸显画作。因此在表现方式上,所选择的服装要更贴合画作的意境和设计背景。 而这二十种不同的画稿里,单凡书一一观察,发现了一致的共同点——色调单一。为了突出岁月的主题,设计师们采用的主色都是冷色调,且黑白灰和条纹图案大面积铺陈。 服装样式选择了三种:齐胸晚礼服、复古风条纹衬衫格子裙,还有最有年代感的连衣裙。 总体来说是不易出错的保守设计,就算不被夸赞也该不会被排斥。 那为何这次的所有方案全部被主办方推翻? 单凡书把全部画稿分成三大类,又细细的查阅一遍,陷入沉思。她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敲动,眼神忽明忽暗,叫人辨不清情绪。 方落紧张的盯着她微微抖动的眼睫,心下暗自揣摩自己刚才的做法会不会莽撞误事,不自觉抓住裙摆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焦躁情绪。 她渴望发表见解证明自己,同样害怕太过多言就此万劫不复。 过了不知多久,沉寂过后是一针见血的质问声。 单凡书抬头看向方落,眼底漆黑如墨,微抿的唇角和紧绷住的下颌表明了她的认真。 “主办方有没有明确表明或者是提醒过…他们这次要用的,是男模?” 方落微启着唇,脸上布满了怔愣,一周以来高速运转的大脑在此时…死机。 对啊…虽说人体画展没有用男模的先例,难道就有规定说不能用了吗? 方落双颊涨红支吾半天,像是有话要说,又激动的不知从何说起。 单凡书看了一眼她的反应,已然知道答案。她配合的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寡淡。 总有像这种喜欢挖坑的甲方,偏偏这次连她都跳进去了。作为乙方她再有话语权,也不可能掌控全局,甚至未卜先知。 单凡书没说话,这次应该算是她的失误。她接下后并未查清背景,也没考虑过陷阱问题,就随意的安排了人手开始设计,着实莽撞了。她合上备案,从转椅上起身缓缓走到窗台边。 摆在角落里的吊兰似乎终于微弱的起色,哪怕不去花店,也有要复苏的趋势。单凡书伸手捻住一片叶,掌心下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是脆弱的、一碰就折掉的生机。 她提起一侧的小水壶浇了些水,水珠沿着茎叶的纹络悄悄钻了进去,留下不甚明显的水渍。单凡书伸手拭去,第一次对这盆半死不活的吊兰有些喜爱。 “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我要开会。” 单凡书有些突兀的扔下一句话,转身就欲离开,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回头。 “方落,你做的不错。” 方落盯着她渐渐隐去的单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懊恼的低骂了一句,又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急匆匆的也跟着出去了。 … 单凡书再次站在了风入松的大门前。 耳边的喧嚣声是真的,空气中的汽车尾气也是真的,偏偏她这个脑子一热就跑了出来的总监像个傻的。 单凡书自嘲的勾勾唇,索性不再想那么多,直接推门而入。 仍是令她赏心悦目的摆设,空气中躁动着让她沉迷的香薰分子。 单凡书自顾自的走到一张桌面前,拉了把椅子坐下。桌面上摆着一盏花茶,一套青瓷质地的餐具,和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丝巾。 她给自己斟了一碗花茶,水质还是温热的,散着袅袅的热气。茶叶的香气四溢却不刺鼻,很好闻。她轻抿一小口,没加蜂蜜并不甜腻,带着茶叶自有的苦涩,却很爽口。 “不请自来?” “嗯,不请自来。”单凡书垂着眼,用茶盖虚掩着茶碗,缓缓散热。 金发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坐到她对面,同样伸手取了一个茶碗,斟茶。 单凡书目光缓缓沿着他握着碗口的修长手指延伸上去,略过虎口、手腕,然后是手臂、脖颈…笑了。 “你喝茶还带口罩?” 金发男人显然对此不愿意多提,只胡乱糊弄过去,不答。 他端着茶碗在掌心把玩,小巧的青瓷被宽厚的掌心托着,灵巧的打着转儿,也不觉得热,更不怕茶水溢出,倒是有趣。 单凡书瞧了一会,手痒痒。但她的规矩做派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家教。 她便托着下巴,静静的瞧。被茶水润过的唇轻轻抿着,泛着柔柔的红,和她人一样,像枝鲜嫩脆弱的出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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