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业

单凡书是个很冷静克制的人。或许和她的成长家庭有一定关系，她是正经书香门第，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授，爷爷是书法大家，奶奶是英语翻译。而她的父亲是一名外交官，从小便教育她“谨言慎行”。她的母亲则是一名商人，已然是服装业多年的一大巨头。　　　　她生长于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里，她不必打破脑袋往上层挤，已然是一位优雅的名媛。　　　　而这样的她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和源源不断的宠爱，也是理所当然的优秀。她的成长不受限制，像是一株新鲜饱满的幼苗，奔着阳光的方向，肆意生长。　　　　她的前半生是教科书式的人才培养，父母在得知她的设计师目标后，从初中便为她找好私教传授专业知识，从小就有的绘画功底更是锦上添花。母亲的生意优势让她见识到了无数繁杂的设计，自幼耳濡目染的精英教育，或许才是酿造“天才”的必须条件。　　　　若说意外，大抵只能说是“戴蒙·詹森”了。　　　　这是能让绝对理智的她，唯一崩溃发狂的，信仰。　　　　——　　　　单凡书陪刘西洋喝了一天的酒。　　　　刘西洋是个浪荡派主义代表，家里橱柜一半是球鞋，一半是酒。　　　　伏特加到果酒，应有尽有。他最爱干的就是喝到晕头转向，打的嗝都是熏人的酒气，然后扯着单凡书的裙摆大喊——　　　　“一醉解千愁，万事可消忧。”　　　　单凡书从不出错，特意给自己挑选了度数并不高的酒，只是她低估了刘西洋的心机，几瓶下去，也有了不少醉意。她费力把醉的呼呼大睡的刘西洋扔到沙发上，正准备收拾满地狼藉，好结束这个不算愉快的月假。　　　　只是急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上面的来电显示有些刺眼，是她在MS的助理。　　　　她料定能在假期让助理冒死联系她的都是大事，深吸口气，迅速按下接听键。　　　　“我马上回公司。通知所有人立刻赶回公司，一个半小时后准备紧急开会。”　　　　…　　　　大屏幕的数据统计结果太过赤.裸，一行人通通沉默。　　　　单凡书微微一笑合上手中的项目分析，直勾勾的看向Tony。　　　　“谁来替我作一下会议总结？”　　　　Tony只好扔下手里握着的签字笔，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回总监。这次我们临时接了一个人体画展的大单，主题是岁月。我们集齐所有人手加急设计、打版，做出了整整二十种不同的设计方案，但…全部被驳回。”　　　　说到后面，Tony声音越来越小，悄悄低下了头。　　　　“听清了吗？”　　　　单凡书把报表卷成纸筒状，一下一下的敲打桌面。　　　　“全部被驳回。五百万的大单，人体画展是近几年的大热潮，更是人人都抢着分一口的大蛋糕。他们能选择我们，是对我们的发展和实力的绝对信任。可是我们的方案却无一通过。是我的问题还是你们的问题？是我在领导上出了错还是你们已经江郎才尽到整整二十种方案却无、一、通、过的地步？”　　　　单凡书口齿伶俐，字字珠玑，上扬的眉眼隐隐含着怒气，话音掷地有声。　　　　众人噤声。　　　　“总设计——Linda、Tony、Dils。”　　　　“设计助理——方锐、sink。”　　　　“设计顾问——杨彩婷。”　　　　被点名的人一一站起，人人面色铁青。单凡书从入职到现在从未像今日这般大动干戈过，为了□□召回整个公司。不过他们也只是畏惧这一时风雨的后果，却不畏单凡书的手段。因为她们太过信任于她的冷静自持，她的傲气不会让她轻易的撕破脸。　　　　只是今天的她显然不在状态。　　　　——一个半小时前的她，刚刚从酒窖里脱身而出。半醉不醉最是万恶之源，理智告诉你你处于绝对清醒，行动上又控制不住自然而然的冲动。　　　　于是单凡书破天荒的说了番让众人惊掉大牙的话。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在座各位，无不是985高校毕业生，能进入MS，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　　　　“本就心比天高的你们，MS一路以来的辉煌更让你们膨胀。杂志约设计？洗旧稿，捞钱。产业流水线？杂糅旧设计，糊弄交差，‘反正也是不入流的小牌子，谁注意得到’。私人定制？扔给助理。”　　　　“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你们心里明镜着呢，只要你们坐在MS设计师椅子上的一天，你们就能靠着它的扬名在外，继续行使你们的生杀大权。”　　　　众人被说的激起冷汗，似是为她的直白揭露感到不堪。　　　　“我还知道，你们不怕。设计这行鱼龙混杂，时尚圈更是乱成一锅粥。你们就算交出再垃圾的设计，也有人为你们这些所谓‘大名鼎鼎的设计师’买单。为什么？你们有光环加身，哪怕是MS前正式设计师，也比本科学位证书还要耀眼。”　　　　正是人人自危之时，单凡书又“哐当”往桌面上狠狠一敲，眼睛眯起，嗓音拔高。　　　　“所以你们以为就能就此糊弄下去吗？Tony，我为什么一次次让你修改作品集？Linda，你已经连续一个月拿不出新的设计！Dils，只知翻沉不能出新…诸如此类，还有多少，你们不比我更清楚？我不戳穿你们，你们真当我这个总监是个傻子，毫不知情？”　　　　“现在看看？你们终究要被你们的不负责任付出代价。总有人会不顾虚名，来打你们的脸。”说着，她把桌面上陈列的二十种方案书直接甩到地上，目光扫视在座的人。　　　　“这就是你们做设计的初衷？那我确实开了眼。从今天开始，我要选择一批新的设计师，两周以内收到完全不同的新的设计方案。上次负责设计的原班人马，所有人工资减半，年终奖和项目奖金全部取消，记一次过，一年内不得升迁。主设计师三个月内不得再接手其他超过一百万的大单，全体加班到晚上九点。”　　　　Tony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些人不由得愤愤不平。他们这行人里有的只是助理，一年内不得升迁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　　　　单凡书对他们的反应了然于心，却再次意外的双手合十作鼓掌状，挑眉。　　　　“不服呀？没用。”　　　　“我知道你们对我不满已久，我年纪轻轻，却是压死你们的顶头上司。不过你们记住了，我才是总监。我的命令，你们只有绝对服从。不服的可以留下辞职信立刻走人，三个月的薪水一分都不会有。至于我为什么能连越多级直升总监…”　　　　“不好意思，家族企业。”　　　　说着，单凡书将鬓发别到耳后露出精致侧脸，弯唇轻笑，手中的项目分析随手一扬，纷纷扬扬的散落，转身离开会议室，留下一行心情复杂的人。　　　　“散会。”　　　　…　　　　单凡书一路出了公司赶回刘西洋公寓，酒意上头刚消，脚下轻飘飘。她只觉得心里豁然开朗，这新奇的张扬做派让她身心愉快。　　　　按下密码锁，面前有些陌生的面孔让她一怔。　　　　“…你为什么在这里？！”　　　　被询问的男人只勾起抹轻佻的笑来，把食指放到唇边。　　　　“嘘。他睡了。”　　　　单凡书瞳孔紧缩盯了他三秒钟，随即推门而入脱鞋。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安涩先生。”单凡书回头警告的瞥了他一眼，挺身就要往沙发那边去找刘西洋，动作有些急迫，却意外的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单凡书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低声说了句“sorry”。近距离接触后，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有多高，她170的身高，却要抬头才能直视他的脸。　　　　永远不变的黑色口罩，慵懒半披的金发，和疏离清透的眼。　　　　“柠…檬，先生。”太过怪异的称呼，不过单凡书顾不得那么多。多年来的礼节让她习惯性的打招呼，随即她便迅速去寻刘西洋的身影，不再纠结。　　　　单凡书经过男人身侧，嗅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是西柚青瓜的味道，混合着雨后清晨的气息。因为身高缘故，她的余光恰好扫过他的脖颈，口罩边缘处覆盖不住的肌肤，白的刺眼。　　　　单凡书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仿佛听见一声模糊低哑的“没关系”。　　　　…　　　　沙发上已经没了刘西洋的身影，单凡书赶紧又去卧室寻了一圈，果然看见他安稳的躺在床上酣眠。她靠近了看，刘西洋衣物完整，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禁松了口气。　　　　她转身出去，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小心翼翼的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安涩先生？我想我需要你的解释。”单凡书走到客厅坐在坐塌上，有些紧张的看着对面两个两人来势汹汹的男人。　　　　寸头男人叼着根烟，似是在烦恼没有打火机，只好先过过干巴巴的嘴瘾。他眉梢吊起，好似不屑。而金发男人孤独的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神态清冷，没有要掺合进来的意思。　　　　“什么解释？”　　　　单凡书冷笑，“你为什么会有西洋家的密码？”　　　　男人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会有？”　　　　单凡书两腿微叠，端起茶几上的茉莉花茶，下意识的就想抿一小口压压火气。突然想到这不是她泡的，到了嘴边的杯口生生停下，准备端在手里把玩。　　　　谁知一旁的金发男人突然开口：“你来前不久刚刚泡好，无人饮用过。”　　　　单凡书微点头，顺势瞥去一眼，像是回谢他的提醒。　　　　“你们女人，真是麻烦。”寸头男人皱眉，看起来戾气很重，像是懒得等她回答，“我连他妈都能搞定，知道个房间密码很难吗？”　　　　单凡书一噎，对上他不怀好意的视线。　　　　“所以你就这么堂而皇之闯进西洋的家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安涩先生——你真的很不礼貌。”　　　　谁知那男人听了却不气反笑，他目光炯炯，唇角一勾吐掉那根烟，露出猩红的舌尖来，在上唇一舔。　　　　“他人早晚是我的，房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