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隹背着手,站在陌衍白的身后。 陌衍白手上激射出的光线,此时足有千万根,围绕着一颗发光的球体,光线正在徐徐转动,在他的手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胜天棋局中被注入了大量的灵气,超出阵外三千倍,每个光点都在释放灵压,中间的天元星(占元星)越来越耀眼。 “嗯?” 谢隹作为四大门派的掌门之一,虽然在天下修真者的品鉴里,他做事飞扬跋扈,性情阴晴不定,养出千机占满门刁钻刻薄的徒弟,也比不得其他三个掌门的仙风道骨,但他的境界水平确是实打实的蕴虚后期。他抓取天地间散落的灵气,通过陌衍白的身体向阵中冲入,而陌衍白察觉到了,他的身体谨慎克制,一阵狂风拂过,棋局阵法发出声响。 谢隹扶住陌衍白的肩膀,陌衍白紧绷的后背终于放松了,一只手垂下。 “多谢前辈。” 谢隹释放的灵压比陌衍白还要霸道,胜天棋局的纵横线未等凝滞,顿时粗壮了一倍,当即阵中就有几人晕了过去,从半空坠落。 试炼的弟子们脚下都开始晃了,有人察觉到什么的,立时高声呼喊。“师叔祖们,手下留情,别再施加灵压了!” 谢隹在阵外并不予理睬,倒是对着陌衍白哼了一声。“我看宁中生也不怎么会教徒弟,放在我门中,你哪能连这点事情都撑不过去!” 灵气输送完毕,他放开了陌衍白的肩膀。 众人纷纷咳嗽起来。谢隹本身输入灵气或许是好意,但这灵气太过霸道了。陌衍白破境之快,天下为之震惊,而千机占的执事长老们在谢隹的教导下,还在陶铸后期寻找玄机呢。陌衍白主持升仙大会的全部关卡,能够撑到现在,很是令人惊讶了,这个放在任何一个门派,抛除四大掌门,在蕴虚初期的境界中,没人能自信比他做的更好。 阵法迅速运转,试炼的弟子陷在阵中,已经四个时辰了。 明晃晃的天元星看着虽近,却没有人能走到那里。 慢慢地,无相峰的灵气已被“胜天棋局”吸收一空,长安城外的灵气在不断向棋局涌来。昆仑墟的黄振长老打开灵盘查看,心中忧虑。 胜天棋局消耗灵气之大,完全超出想象。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扰动长安久久沉寂的惊仙阵? 而陌衍白手中的光线仍然在围绕着发光体,一刻不休的运转着。 众人凝神静气地望向胜天棋局,棋盘充斥着大量灵气,四大门派的大修士们若说之前还对昆仑墟有所不解,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昆仑墟打造最终关卡的含义。 话说四大修真门派,特别是在近一百年都发现了天地灵气的剧烈变化。灵气原本应当是五行调和,然而这些年里,水属性增长了数倍,五行彻底失去平衡,灵气的浓郁程度令人匪夷所思。 修行较低的弟子感知不出,蕴虚境界的大修士神识细微,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变异的灵气并不好消受,这几年里四大门派中时时传出陶铸破境的长老吐纳灵气,走火入魔,神魂消亡的消息,比起天象异变的谶语更加让这些大修士们心惊。再后来,大修士们发现玄伎期的弟子也会受到灵气的影响,愈发忧心忡忡了。 修真者一旦迈过蕴虚境界,寿命延长,法术万千,不再使用低端法术进行吐纳,完全可以无视变异的灵气。但纵然是大道无情,这些大修士都位居门派高位,接受门派供奉,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徒子徒孙在即将到来的“灵气劫”中爆体而亡。 昆仑墟起意举办的国教道场,就是将年轻弟子的修为归零,放弃灵根作为修行的容器,重新修行旧时道书的玄牝之门,寻找另外一条出路。在这个充斥了三千多倍的灵气棋局里,试炼的弟子们并不知道自己承载了师门的某种选择。棋局模仿了未来的灵气劫,要试炼的弟子们放弃曾经的功法,直接感受上千倍失衡的灵气。 在国教道场前几关考验的是,试练者的心智,耐力,悟性,但最后一关的胜天棋局中,四大门派的目的变得简单了,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走到天元星处,就是国教道场,或者说是修真界最需要的人才。 棋盘为地子为天,按照阴阳两级来模拟凡间对天道的理解,棋局棋子代表天地阴阳,黑白拼杀,一旦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胁,谁不豁出性命奋起抗争呢? 胜天棋局亦是如此。 又过了两个时辰,棋盘中仍然没有传出有人通过的消息。 这场棋局,还不知需要多久,众门派的长老在阵外观棋,云梦泽的琼宇山,普罗山的楚鸣,千机墨的谢华语,还有那个叫白幽明的凡人,已经远远甩开其他试练者,如无意外,第一个走到天元星的人就在他们之中产生。 众门派的长老相互问道:“这个白幽明师承何处?”他们纷纷使出天眼通,白幽明的天灵根资质被发现了。 “他善于计算,应该对棋术很有研究,胜天棋局说穿了是在模仿天地规则,他领悟的最为通透,躲避正面压来的灵气,几乎没有走过半步错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他们身为旁观者看得清楚,云梦泽出身的琼宇山始终落后他半个身位,无法超越。 “谢掌门的千金和楚鸣对灵气的灵敏度极高,他们都选择在棋局中攀爬登天路,寻找到最短的路径,杀力惊人。他们的性情有相近之处,胜负心极强,对于灵气的伤害视而不见,直接硬抗了。” “并不完全相同,相较而言,楚鸣走的是灵敏细腻的路子,尽力避让,还是在减少灵气对自己的伤害,谢华语倒是大开大合,一路拼杀,颇有谢掌门的风骨。” 他们赞许之余,看了一眼谢隹,想到这怕也是经历使然,谢华语若真的被灵气逼到死地,濒临死亡,那么谢隹不可能不救,千机占的千年灵药又是应有尽有,她没有后顾之忧。而这位谢鸣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玉芒长老紧张极了,一直望着自己的爱徒。 六个时辰过去了,黑夜已经过去,白日中棋局的光芒不减,人们望着天上,有四个小黑点距离不一,都在逼近天元星。 “怎么还有人在原地不动的?”有人惊奇地说道。 在胜天棋局的入口处,有个姑娘脚下摇摇晃晃,才迈出了一丈的距离。在胜天棋局里,很多人都在棋盘纵横线上坠落,失去了试炼的资格。 但她却没有,她摇摇晃晃了六个时辰,始终没有掉落。 众门派的长老注意到了她。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坚持可以说勇气可嘉,也可以说她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众人纷纷把眼神转移到了别处,除了陌衍白。 他主持胜天棋局的阵法,能够感知到阵中的灵气渐渐失控,都在向蒲玉攻击,他一边继续注入灵气,一边修正阵法脉络。 可是这行不通,灵气似是有了自己的神识,渐渐都放弃了其他的试练者,都向蒲玉那边冲来。 白幽明等人突然感到身上的灵压一轻,他们的脚步迅速加快…… 蒲玉汗洒如雨,她忍着剧痛沿着纵横线向前走,扑面而来的灵石凝结成飞剑,穿过她的胸胁百余下,她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她的衣服连一处破损都没有。在剧痛之下,她的神智模糊,只认准了一条纵横线,咬紧牙根,心中说道:“再挪几步就好。” 可是她只要微微挪动一下,灵气凝结成剑就会向她刺来。这种刺入灵魂的痛觉太疼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含笑散”失去了麻痹的作用。 好像上天给她开了个玩笑,使得她小疼疼晕,大疼清醒,她此时此刻清醒地挣扎着,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 她的身后浮现出一个朦朦胧胧的白影。 陌衍白将一缕分神祭出,进入胜天棋局,他找到了蒲玉。 “你没有必要再坚持了……” 蒲玉全神贯注地望着脚下,竟没有听见。 她又挪出了一步。 胜天棋局的灵气再次被激怒了,凝结成飞剑又向她袭来,无数灵气在她的周围围绕,她的膝盖受疼,再也坚持不住,单膝跪了下来。 “这是劫材?”陌衍白一凛。 在棋术中,黑白双方都把对方棋子围住的局面下,循环往复无解。轮白子下时,吃掉一个黑子;轮黑子下时,吃掉一个白子,按照规则,在棋盘上让对方跟着应一手的别处,就是“劫材”。 胜天棋局是昆仑墟剑仙秦栗留下来的法器,它根据天地两极五行而打造,铺展开来阴阳转换,造化无穷。试练者进入棋局便为白子,棋局灵气为黑子,相互追逐扑杀,阻断去路。但不知为何棋局异变,棋局灵气多数都冲着这里过来。 掌门师兄宁中生郑重把棋局法器交给陌衍白,要他带到长安。他作为棋局的主阵人,清楚棋局全局情况,在长达六个时辰的棋局厮杀中,经历布局、中盘和官子的阶段,他细细数目,数至此处,便明白了这是胜天棋局决定胜负的那个劫。 所以这个劫,就应在了这个叫“蒲玉”的女子身上? 棋局灵气真的和这个凡间女子下起棋来了。 陌衍白愣住了。 “啊!”蒲玉脚下打晃,眼看着就要坠落。 劫要败了?他望向棋盘中心。 白幽明走至天元星,随后琼宇山也跟着过来。 “我们赢了?”琼宇山喘着粗气,弯着腰大声咳嗽。 天元星的光芒暗了暗,但是通关关卡仍然没有打开。 “没有通过的人让开!”谢华语气势汹汹,飞奔而至。 楚鸣紧跟在后面。 通关关卡还是没有出现。 再过一会儿,其他试炼弟子也纷纷到达天元星。 通关关卡一直紧闭出口,众人不由叫嚷起来。白幽明累得不轻,他轻轻避开这些门派弟子,扶住纵横线站定。他这一路行来,知道这个关卡难度极高,眯着眼睛看着这些人,里边并没有蒲玉。 “笨死了……” 在遥遥入口处,蒲玉还在攀住半空的纵横线,极力挣扎。 “还者,乾所失而复得之物,返者,我已出而复来之真,顺则生人生物,逆则成佛成仙……”陌衍白的分神朗声念道。 她猛地抬起头,向天上看去,这几句话好生熟悉,似乎从哪里听过。 在天界吗?不对,天界都是神仙,不会这么说的。 巫州魔宫功法,她第三世惨死前被搜去的功法秘籍,这几句话在秘籍的第一页! 她惊得差点掉了下去,这是陌衍白的声音! 他已经认出了我是俞蕊珠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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