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灵台上,十二位身着白袍的秀色女子缓步上前,她们低眉素手,各捧着白玉香炉。镇国公主夏徽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些女子簇在一处,眼观鼻,鼻观心,手上的香炉一并燃起了藕荷色的香烟。 镇国公主素日里喜欢在坐卧处燃香,她闻了闻,这香烟飘散出睡莲的淡淡香味,时有时无。 藕荷色的香烟结成一面镜子,照影了迷津渡的种种幻境。 四大门派的大修士们站在镜子前,啧啧称赞。云梦泽的青叶钧座抚掌大笑道:“昆仑墟不愧为天下第一道宗,我云梦泽在幻境道术上沉浸百年,只不过是平分秋色而已。”迷津渡由昆仑墟和云梦泽联手建造,在幻境中以“酒”、“色”、“财”、“气”四戒设置关卡。 “云梦泽最熟幻境,你们门派中谁能先通关呢。”因佚先生在府里的缘故,夏徽对云梦泽较其他门派更为熟悉,她笑问道。 “为公平起见,这一关是由千机占的弟子把守。而云梦泽弟子闯此关只怕是四派最难的。” 青叶钧座点了点镜面。 夏徽依言望向幻香镜。幻香镜此时正出现的是云梦泽弟子的身影,他们比较其他门派弟子更为惊慌失措。 迷津渡中扑面而来的浪花阻断了云梦泽弟子的去路,头顶漆黑,深邃的夜空出现令人惊骇的白色闪光,呈现神秘的色彩,弥漫着一股久留不去的甜味,难以言喻的香气。 “镇定!镇定!”琼宇山首先发现了问题。作为云梦泽的弟子,迷津渡心魔试炼几乎是入门十年里每人都要经历的。迷津渡的原型其实就是云梦泽行宫的大泽湖中三十里路渡口。 “大师兄,我们在老家迷路了?”云梦泽的弟子们瞪眼咋舌,迷津渡的水汽弥漫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伸手不见五指。 “迷津渡被改造过了,昆仑墟的筑梦术与师门不同,现如今我们都陷入幻境了。”琼宇山语速极快。“师弟们散开,云梦泽以幻术起家,别堕了师门的名望,我等都在幻境中锻神修真,拿出看家的功夫来!” 琼宇山首先钻进了迷雾里。 其他弟子领命,纷纷屈左臂上举于胸前,手掌向外,手指自然舒展,这是云梦泽修习的无畏印,他们动作迅速,四散在迷雾里。 在幻香镜外的青叶钧座微微颔首。“琼宇山的反应还算可以。” 此次升仙大会,在昆仑墟的强力号召之下,四大门派摈除了门派之见,也使得大修士们看到了自家弟子与他人一同试炼时的长处和短处,各有领悟。 普罗山的玉芒长老紧张地望着幻香镜,楚鸣的心魔一定是七十年前那场与谢华语的争斗。他前几年甚至为此强破境界,走火入魔。 这孩子能顺利通过吗? 他正在找幻香镜里的弟子时,其中一名捧着香炉的白衣女子抬起头来。“楚鸣通过迷津渡。” 玉芒长老大喜,幻香镜里也在这时出现了楚鸣的行踪。 楚鸣在“酒色财气”迷雾隘口的石壁旁用佩剑划出一首诗来。 诗是这般写的。“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不义之财不可取,有气不生气自消。” 楚鸣说的是酒色财气自己样样不缺,他当然记仇,却也懂得了因势利导,化害为利。 “哎,哎,这混小子,还张狂起来了!”玉芒长老笑骂着,脸上掩不住的欣喜实在让众人侧视。 千机占掌门谢隹冷哼了一声。当年楚鸣和女儿谢华语的争斗,极为惊险,若不是自己赐给了女儿护命的法宝,受伤的便是自家的闺女了。 玉芒长老安了心,眯着眼睛端详着幻香镜。“谢掌门,不知令千金的心魔是什么?”他有意无意地向陌衍白望去。谢隹大窘,暗骂一句为老不尊,却也担心谢华语真被他说中,在修为全无的情况下跌进迷津渡的*情*欲魔障。 行止大先知离开众人,心事重重地走在麒麟崖崖边,他向广场上静*坐*的其他八位先知招了招手。还未待他把手放下,幻香镜顿时化成一片香雾,十二位秀色女子全部抬起了头,她们疑惑地说了同一句话。“迷津渡消失了。” 一时间,场面静悄悄的。各派的大修士们面面相觑,隔绝迷津渡自然是怕这些人看到某位试练者面对的心魔。但是能使出这种隔绝法术的,必然是陶铸中期以上的修真者。除非这世上有深藏在大山里修炼千年的散人,陶铸中期的修真者几乎都集中在四大门派。 “各位师长,有位大修为者在试炼者中,他会是谁?”陌衍白目光灼灼,环视着众人。 大修士们摊开手,纷纷表示一无所知。 谢隹的袍袖迎风轻轻的一展,冷冷飕飕的二十三根连云箭,发出破风的声响,迷津渡上边的层层雾气被瞬间刺破。 在迷津渡的长安城外,蒲玉好奇又关切,伸手触摸着王乱的月光石。“这块石头的碎片不会割着你的肉吗,还是取下来吧。” 王乱面容僵硬的避开了她的手。“我们快点走,不然就会被发现了。”他扯过蒲玉,刚跑没几步,一支连云箭就已经擦着他们的肉皮坠了下来。 “快跑!”王乱的面颊被划破了,他大喊道。蒲玉点点头,背着他飞奔起来。 王乱:“……” 三十二支连云箭刺穿梦境,一路追着王乱他们。王乱在蒲玉的耳边为她指路,说来奇怪,每当连云箭破风而来,他让蒲玉站的方位,都可以将将避过箭身。 “东南移三步,西走十一步!” 但穿云箭逼得太紧了,利箭嗖嗖飞射而来,携带着凌厉的风声,蒲玉的后背被冷汗弄湿了一片,眼看着他们就要撞到长安城的城墙了。 “从这里穿出去!”王乱的口气不容蒲玉置疑,蒲玉心想大不了就是死一遭,撞吧。她铆足了劲,紧紧闭着眼睛,向着城墙冲了过去。 …… 蒲玉的鼻子酸了,长安城的城墙太硬了,就当她以为要头破血流的时候,城墙凭空消失,但她使的劲儿太足,失去阻碍,一个前扑把背上的王乱甩出了三丈远。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要去扶人,却发现周遭的幻境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她身处一个花木争奇,松篁斗翠的峡谷。峡石间蒙蒙茸茸,郁郁苍苍,薜萝在古树上盘团,藤葛联络如席,层峦之间发出微微光亮,香气如酒。 “果然是千机谷!这是谢华语的幻境。”王乱躺在坡下,并不着急坐起来了,他缓了口气。“谢隹就算要逼我出来,也不敢在这里射箭,只怕他这会儿还得拦着别人出手呢。” 谢隹在彰灵台坐不住了,青峰穿云箭是他的贴身法器,与他的心神相通,可毫不费力地穿过世间金石刚硬之物,阵法机关皆不可阻拦。这几位大修士中唯独他的手法巧妙,可在不破坏幻境试炼的情况下,一招击杀。但最后一支连云箭是硬被他收回来的,女儿谢华语的气息离那个大修为者实在太近了。 “无论如何,也要等我女儿通过试炼再说。”谢隹向彰灵台的众人厉声说道。 陌衍念了声“叱!”,十二名秀色女子的幻香重新燃了起来,谢华语的幻境再结成镜子出现在彰灵台上。 众人惊呼了一声,谢隹正要骂人,却看见这镜子变成了一面闪闪银镜。原来陌衍白将幻香镜当做山河巡录镜使用了,天上地下十六方景物都映照镜中。 八位先知们拾级而上,走在行止大先知的身边,他们面露惊讶,避过其他修真者的耳目,向他问道:“大先知,天算者在这里?他要干什么?” 行止大先知的指尖沾着一丝血丝。这是他方才擦去的第三道山门灵石碑上的血点。天算者帮助了一个凡间女子侥幸过关。 可他使用的能力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 “血月临身,浊为诅咒。他这是疯了!”世人只知先知者每代九人,却不知天生异数,第三十代先知还多了一位,他被九位先知称为天算者。这位绝顶聪慧之人的计算预知能力,甚至在行止大先知之上。然而他很多年前就退出了天谕监,他们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先知们惊慌起来,“血月临身,他获得了半神的身份?”行知大先知在陌衍白那里说的话不实,大境界的先知不仅能改变凡人的气运,还能引导天地法则。换言之,修真者将灵气纳入体内,遵从天地法则施展法术,灵气是工具。而大境界先知实现的是肉体成圣,以半神的身份亲和天地灵气,引导利用万物,灵气是听话的仆从。 行知大先知摇摇头。“因诅咒自己而成为半神,用以通晓世间真相。但这到底是拿诅咒作为代价还换来的。他现在活着的时时刻刻都会坎坷迷离,伤痛落失,死后更是诸行无常,轮回流散,又是何苦……” 王乱和蒲玉躲在山洞之中,听着周遭潺潺流水,心情稍安。 “蒲姑娘,你着实是个好女子,但下次这种背人的活儿还是让男人来干吧。”他被蒲玉背了一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了出来,这会胃里的恶心劲儿全上来,弯腰不住地干呕。 “你额头上的石头红的像血一样,好像一会就要滴下来了。”蒲玉发觉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那就滴下来吧。”他很是不以为然。他的指甲尖尖,轻易刺破了月光石,鲜血顺着他光洁的脸庞留下来,他的眼神沉静恬然,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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