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寺的后院乃是僧众居所和香客禅房等起居之处。

因为是皇家寺院,在后院内另建一个小院,乃是供皇家贵胄暂憩之地。此时,赵煦并着昌王在内的宗室王公皆在此处。

见到柳叶过来,佶儿第一个迎了上来:“柳少卿,听说有刺客行刺,你还好吗?”

如今的佶儿已经是一副小大人模样,柳叶行了礼回:“回端王殿下,臣没事。”

佶儿负手走了两步:“开宝寺乃是皇家寺院,怎么会有刺客混迹其中,真是可恶。”

柳叶躬身:“微臣还得去御前复命,得先去换一身衣裳。告退了。”

佶儿颔了颔首:“好,柳少卿请。”

换去一身明黄的龙袍,才去见赵煦。

木青护在赵煦身边,还有异修。

卓元说:“你连异修都要打发去他跟前,可见你真没把自己当一回事。”

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不想异修出现在北辽人眼前罢了。

进得赵煦的憩所,柳叶正欲参拜,赵煦已经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略带恼怒诘问:“你以身犯险了?”

之前她入宫将开宝寺的端倪禀告了赵煦,并将意欲设计引出方也之事也大略说了一番,却刻意省略她将自己假扮赵煦一事。“是。”柳叶微微退后一步,躬身。

赵煦压着恼怒,“胡闹,殿前司身手不凡的护卫要多少有多少,你竟然以身犯险,你,你太不将自己当回事儿了。”

柳叶一掀袍摆跪倒在地:“臣让圣上惦念,臣有罪。一来只是此事原本只是臣的推测,并无实证,臣不敢随意惊扰他人。二来,多一个人知晓此事便多一分泄漏的风险,故而……”

赵煦平息了片刻,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你先前进宫与朕提了此事,朕心中便是信你的,若不是你说你已经有了安排,此事朕就交于木青去做了。谁曾想你竟然这般胆大妄为,以身犯险,若是真有什么事,是想叫朕落个不义之名?”

柳叶作势又要跪倒,被赵煦一把托住:“你这动不动就跪下请罪,倒是让朕觉得自己有罪了。”

柳叶大骇:“圣上怎么可以说自己有罪呢?”

赵煦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坐下说吧。”

柳叶谢了座等赵煦坐下才坐下,“刺客已经拿下,外围埋伏的二十多人也已经一网打尽,这个审讯之事……”

赵煦手肘撑在桌边,凝了凝眉,“刺杀皇帝,此罪不小。郝随,召刑部……”

柳叶截断赵煦话头:“圣上,今日之事微臣想亲自审问。”

“你怀疑与之前的案子有牵连?”

柳叶笃定:“不是怀疑,那拿下的二十多人皆是北辽人,所以此事不管与极地芙蓉案有没有关联,与东水门外事件定是有关系的。还有,圣上可还记得昌王府泔水桶里那具尸体,也是北辽人。”

“所以,此事与那两件事情都有关系?”

“微臣不知,只有审了才能知道。”顿了一顿,拱手躬身。“微臣想请圣上旁听。”

赵煦看着她,沉吟片刻:“好。”

“微臣还想请昌王殿下一起旁听,可否?”

此刻,赵煦不仅是看着她,还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唇角:“允了。郝随,去将朕的昌王叔请到小东殿。”顿了一下,“将章惇大人也请来。”

章惇已经入门下省,正在接手吕相之事。

遇刺之事已然平息,但是御驾自然是不能再呆在开宝寺了,即刻摆驾回了宫。

小东殿内,赵煦居首,昌王赵颢、门下侍郎章惇在侧,柳叶居于下首。柳叶面前还置了一张条案,充当公堂。

赵煦端着茶盏浮了浮浮叶,“柳卿,此案一直是你负责,此次事件也是得亏柳卿周全筹谋方能化险为夷,所以还是由柳卿主审,朕与昌王还有章卿旁听。各位觉得如何?”

昌王颢面色略沉了沉,目光扫过柳叶,闷声,“圣上觉得可以便是可以。”

章惇捏了捏颚下薄须,敛着目光,看着眼前三寸地,“老臣,谨听圣谕。”

柳叶拱手领了旨。不多时木青将方也带了上来。

方也一身太监服饰已经被碎成破布条,浑身血污,却一身戾气丝毫不减,被推搡进殿,梗着身子一副傲骨不屈的样子。

柳叶微微抬首,“方也,见着圣上为何不跪?”

方也啐了一口,“跪?就凭他,一个昏聩的黄毛小子,也配?”

木青一脚踢在方也的膝弯,方也应声扑倒在地,双手被缚,只能狼狈地撑爬起来。

柳叶抬眸,将目光看进方也眼中,“方师爷,哦,杨公子。你一心为父报仇,我很是理解,可是你分明知道你的父亲的的确确贪墨了江南织造司官银,按律足以问斩,圣上开恩,只判了流放,你还有不满意?”

被木青踢跪在地,方也难以起身,却将上身挺得笔直,嗤了一声道:“没错,我父亲是贪墨了银两,可是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叛党用我母亲和妹妹的性命做要挟,你让我父亲怎么办?啊,怎么办?”

“他若是不听从他们的安排,我的母亲和妹妹便会横尸大街,知道什么是横尸大街么?他们会把她们羞辱至死,死后还不给安宁,扔出去任人践踏评议,这样的屈辱谁能受得了啊,谁受得了?我父亲乃是万不得已才不得不从了叛党所求。不得已,你懂不懂?”

柳叶叹了一口气,“就算你的父亲是被逼无奈,却也的的确确触犯了大宋律例。正因为圣上知道你父亲的苦衷,故而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方也忽地大笑起来,“那又怎样?他还不是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我从平洲万里迢迢赶去岭南,看见的只有一抔黄土。我父亲死了,就一抔土埋着,没有墓碑没有香火纸钱,没有人送终,只有一抔土,就一抔土。你懂吗?什么都没有。”笑到后面已经涕泗横流,“而我父亲一心要保护的妻女却被充了官奴,入了奴籍,永世不得翻身。到最后,他要保护的一样都没有护住,还白白搭上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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