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蹊跷

程洺这几日很是紧张，情绪疲惫。　　自从付渊博那晚，面对自己质问的嗤笑，若是这一种警醒，那么小何在车里的回答就是令他这几日以来怅然失落的缘由。那样的斩钉截铁过后，付渊博在此剧中演技的出色，正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小何在教付渊博熟悉角色，他是自愿的。　　于他而言，这并不是件坏事；但另一方面，他却无法忍受。　　憋屈。　　彻彻底底地憋屈。　　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自己反变成局外人。　　可明明，小何第一次进剧组，是给自己的探班。　　怎么一转眼没几天，他们也称个兄道个弟，熟络得能睡在一间房里，陪他演戏？　　程洺不去找付渊博，也没再问过小何，只是这心里膈应得……　　既然想讨论演技，那就跟我聊吧！　　他就是单纯地看着付渊博一去找小何，他也赶紧凑身过去，给他解答，与他对戏。好让他没有机会，再找理由接近小何。　　这一回，他想要直接看看，付渊博如何把握，那镜头里最后一眼的情绪。便难得耐下性子，俯身去看摄影机所拍摄的画面……　　一股好似薄荷叶的清香，淡淡飘过鼻尖，熟悉的香调将他不自觉地吸引着，就想要寻找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地凑近。待到浓郁几分，他深深一吸，猜到了这股香味的来源。　　这是夏老师客房浴室里洗发水的薄荷香，他和小何同住在夏老师的家里时都用这款，熟悉得很。　　只是他来这儿拍戏，用的都是酒店特供。　　许久没闻，一时想念回忆，不觉浅笑升起。　　“卡！”　　曾导在他耳边的不悦地喊了一声，他没顾上低头看屏幕，反倒是抬眼看到了付渊博满怀震怒与愤慨的目光。　　啧！他气个啥？　　程洺没曾细想，只当是他发挥不出的懊恼。　　一时没忍住，取笑他了一眼。　　原以为他会收回心思，闭眼埋头重整情绪。可偏偏他两眼紧盯自己，恨不得用目光穿透他的脑门，好似生气得……　　生气？自己演技不行对着我有什么好气的！　　然后是……羡慕？　　毕竟他曾经，对自己经常露出那种得而不到的羡慕神情。　　可此时，看着又不太像……　　继续开拍，程洺也没理会，继续嗅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发香。想起这是夏老师家里的物品，没想到小何带过来了，等下问问他……　　“卡！”　　一句隐忍的喊声，再次从曾导那儿传来，打断他的想法再次抬眼一望，那人眼中的火光更甚。　　“卡！重来！”　　“卡！再拍！”　　“卡！”　　“卡……”　　程洺见他发挥越来越失常，心中有个声音不由得冒出头顶，令他整个头皮发麻，不敢细想，脸色不由得冷霜许多。　　砰！痛痛痛……　　他出了神，没注意小何起身，两人磕碰过后，小何让他坐在旁边。　　程洺有些不想，他却难以拒绝，不太情愿地坐下后，再抬眼，见到了付渊博扬起嘴角。他方才眼中积压的火气仿佛瞬间被谁吹灭，只剩一缕辗转得手后志在必行的快意。　　抿嘴一笑，对镜头打出一个手势。　　这一条，就过了。　　程洺一开始没看摄影里的画面，他是透过舞厅里昏暗晃动的灯光，在现场直接去看付渊博的脸。　　直到他的眼神跟着移动的镜头，拉至酒吧门口转角处，在即将消失的那个瞬间。　　程洺转回屏幕瞟上一眼。　　正好见到，付渊博带着手足无措的失落，身体紧追往侧旁跨过两步。同时摄影机很是配合地跟着他的身体平挪，当他再盯向镜头时，叹了一气鼻息。　　摇了摇头，眼神微微闪烁，转而低下头，再往侧边挪了两步，又两步，直到在镜头里感觉到，他再也看不见张雨晴的身影。　　一切的伪装，在没有她的时刻，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他微躬前身，一手按在酒吧二楼的黑漆铁栏上，一手收回叉在侧腰间。像在踌躇，又似下不了决心。眼神在一楼舞池里游荡个圈，抬头盯上镜头最后定在的地方。　　带恨的笑意。　　是狰狞的，是恐怖的，是一双令人移不开的眼睛。　　双手凝空一甩，背过身后，昂首走在刚才自己一步一步挪过的地方，转身下楼。　　“卡！不错，过。”　　曾导松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小付站在原地，下一个镜头。”　　摄影机被两名摄影师共同抬起，由其中一人拿着安装到原先已经准备好的角度，拍下他大步穿过一楼人群走出外门的镜头。　　付渊博今日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他看完结束后，程洺也没有了再站在小何身边的理由。这时得去拍摄他的戏份，付渊博就在等这种机会。　　可是曾导听完程洺的建议，认同着让助理叫陈菁菁过来身边对戏。付渊博就知道，他又开始了，这几日他回回都是如此。　　直至开拍才会走！　　程洺此时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雪上加霜。他隐约地感觉到，方才付渊博的卡戏，并不是因为演技，而是自己……可自己刚才做过什么事让他如此在意？！　　小何？　　对！就是小何！这几天他不愿意让他与小何接触，所以他愤怒？　　为何愤？又为何现在不见那种怒意。　　刚才他就是闻了他的头发……他的……他？！　　程洺郁闷着，他对小何生出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还没理清，这里又多出一个见自己对小何靠近就黑脸的男人。　　对！他也是男的！　　他凭什么？　　他……程洺回想起小何来酒店住下的第一天，他们俩在房间里做的事情？！　　等等。这是什么？他不应该忽略掉这件事情，这么重要的事。　　原来付渊博是……他早就对小何有过觊觎，小何没关门，所以他威胁他。没得手的他还找来了夏老师，找个机会让小何留下？！　　小何不得不留下。　　在如此危险的状态下，还得教他演戏。他还在我的面前振振有词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说是这一切只是为了这部戏的演技……靠！　　我靠！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我特么还与他同住了两年！　　这样说来，的确没见他带过什么女人，或是谈起过……　　陈菁菁走到自己的面前，程洺无心搭理，只是对她客气地微微一笑。　　“……”　　陈菁菁哭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地哭了。　　小兰小跑上前，看着她在哭，抱歉地对他们解释道：“她已经入戏了，一想到等下要拍的剧本，她刚才在提前酝酿情绪。”　　“有些收不住……很正常，要不就拍吧！”　　曾导拍了拍站在身边的程洺，又说：“反正是远景，你和小李先就位。让她先背对着镜头，你先走一遍路线。”　　程洺点了头，准备就位，临走时还不忘拉上小何，说想问一下在这里那里需要什么样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完全不给付渊博任何接触机会！　　这一段书中并未提及，剧本里也是寥寥几句。因为不会听到两人对话的台词，只有简单的几句场景。　　“张雨晴说完后，看着周亦辰走到酒吧台边，对着坐在那儿正等在一旁的蒋芸菲，说出分手一事。蒋芸菲忍哭挽留，无果，眼看周亦辰与张雨晴一同离开酒吧。”　　这段镜头有三个，一个是在二楼陈明星的视角，一个是张雨晴坐在包间里的视角，一个是陈菁菁目送他们离开的视角。　　因为是她个人的杀青戏，所以就把她的这段放在最后，拍完就能收工庆祝一番。　　程洺没有想到，没有台词的远景戏份，陈菁菁能够哭得如此动容，又看得出她在极度克制。现在拍的是二楼视角，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算作安慰。这个角度下，镜头里看不见两人的表情，但是在张雨晴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神情，而陈菁菁是背影。　　这是这部戏里，周亦辰少数显露决绝的地方。他一直是温文尔雅，内敛含蓄，风度怡人。只会在很多微小的细节里，才会感觉到他对人与事的冷酷和漠情。　　夏洛荷想过，自己喜欢这个角色是多过陈明星的，所以不愿意让太多人看见他的缺点。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子的性格，才导致他一开始不想蹚浑水，最终误了人。　　可当她看到程洺所演绎的周亦辰时，有一种声音从她心底里浮现出水面，那是一种害怕。　　他的冷，令人惧怕。　　他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真的有过这种心情？　　夏洛荷回想自己与他的接触，热心温和，简单纯粹，从未发现过他会显露出这样的表情。　　如俯视众生，冷漠无情。　　这是她想象中……真正的周亦辰。　　程洺在拍第二个镜头时，可以看清眼前哭得有些怯意的陈菁菁，他忽然有种敬佩她的演技，也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对待她。　　这时，镜头里可以通过张雨晴的眼看见他的大半张侧脸展现在镜头中。　　冷冷的，没有一丝悸怜。　　“你一早就知自己的身份，也知我这个人，迟早会离开你。有何不舍？”　　陈菁菁愣住了，在抬头看回他的神情，依旧是那张俊秀得令人向往的脸，此时却是凉透了她的心。　　眼泪哗哗的止不住，却见他微微蹙眉不喜的当下，拼命往回收了收，用力地砸吧砸吧眼睛，仰起头不让眼泪再落时，余光看过镜头一眼。　　她泄了气，她的目光越过坐在那里的李杏纯，穿过她身后的摄影机，透过它想象着镜头后面那张何河的脸。　　一切皆幻影，她赢不了他。　　虽然，她没有觉得自己有可能会站在他的身边，但是身为女孩的心思，她还有机会，哪怕不足万分之一。　　可那个秘密，让她失去了唯一的可能，她永远也不可能。　　想至此刻，便一下子释然了，她强忍着惧意，问出程洺一句话：“程哥，你还会记得我么？”　　程洺顿了顿，知道她出戏了，但表情到位，点了点头。　　“会的，你演技不错，可以再努力学学。”　　“那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一起……演戏吗？”　　陈菁菁赶紧开口跟上，生怕错过了问出这个问题的机会。　　“当然，这个圈子不大，总会再碰面的。”　　程洺转而露出温柔的表情，抬起手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轻声道。　　“好了。抬头看我轻轻地点头两下，我要转身走了。”　　陈菁菁露出不舍的表情，忍住眼泪点了头，目光跟着他回到张雨晴身边，再眼看他们一起走出自己的视线。　　最后一个镜头，是从陈菁菁的身后拍摄。　　还是刚刚出场的那条红裙细腰，可此前挺拔摇摆的身姿，如今已有些微颤着，直到两人消失在镜头里。　　陈菁菁的杀青戏，拍完了。　　曾导特意送上一束花，大家提早收工，定了间酒店餐厅的包房。除了小兰和陈菁菁，包括导演以及三位主演外，还有一位男助理。　　何河。　　陈菁菁再次见到他时，他身穿白天在片场的那件蓝色卫衣，搭配灰白宽大的运动裤加白球鞋，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一言不发地坐在曾导和程洺的中间。　　很惹眼。　　这一回是小兰盛茶，正好到他身前时，他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至此，席间再也没有说过话。　　陈菁菁不知不觉地观察起他来，从第一次在房间门前，看着他被两人拉扯开始，到之后餐厅相遇。那个时候她为了与程洺独处，委屈小兰留在房里，最后却还是四人一桌。　　李杏纯本是女主角，想要与程洺一起坐，付渊博只好又往旁边挪过一个座位，到了陈菁菁的旁边，八人圆桌只有小兰与曾导之间有留着一个上菜的空位。点菜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客气地推脱着给了曾导，曾导接过后却又给了何河。　　这一下，李杏纯便再也忍不住好奇，将心中的疑惑给问了出口。　　“嗯，听说小何是编辑助理。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给夏编辑招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