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今天的戏是陈菁菁的最后一个场景，在这里程洺所扮演的周亦辰，将会听从张雨晴的话，与自己提出分手。　　一开始的镜头是从李杏纯的面前开始拍，然后转向站满群众演员的舞池当中，他们正随着音乐舞动着自己的身体。通过一个环景最终定格在，透过扭动的人群，慢慢模糊掉周围的光圈，只留下中间那个男人坐在吧台旁的背影。　　周亦辰。　　同时镜头开始向前移动，以模拟她的视角靠近着他，在离他不足两米距离的位置，停下来。　　下一个镜头，就是陈菁菁的脸，她需要在镜头里表现出微微一愣，然后拨开人群向前走动的场景。　　夏洛荷看着她的表演，说不上满意，但也没差太多。　　重复拍过五六条，也就过了。　　然后镜头转到陈菁菁的背后，她身穿一条紧身短红裙，将自己的玲珑曲线展露在半个镜头里，另外的半边是拥攘的人。镜头随着她的细腰扭动，前进。在张雨晴的侧后方停顿了一下，然后再快步越过她的肩膀，跟随她的步伐推进至那个男人的身边。　　镜头里依然是她的背影，她伸出手搭上他宽厚的肩头，两人的背影一坐一站。她又用另外一只手拿起他的酒杯，仰起头喝空了他杯中的酒，之后在他耳边好似小声说了什么，周亦辰的脸才微微转向她，在镜头里露出清秀帅气的侧脸。　　陈菁菁看着眼前的程洺，这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还庆幸着剧本里没有需要她表现出正脸的机会。她刚才说过的话，没有台词，只是一个俯耳说话的动作，可她说了，借着这个机会，她说了一句。　　“程哥，我仰慕你。”　　程洺听到了，同样借着剧本望向她，见到她紧张到有点窘迫，轻松地回了一句。　　“谢谢，放松些，笑一笑。别太担心，我会带着你走。”　　陈菁菁听到他温柔的话语，一下子安了心，想起接下来的动作。将他从高椅上拉起身，手臂环上他的后颈，两手在他的脑后相扣。　　这个动作，将她与他的距离拉近到仅存咫尺，她用脸稍稍一侧，轻轻靠上他有些肌肉弧度的胸口。　　程洺的心跳，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样快，但是她却听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从耳膜直达大脑，同时感觉到他宽厚的掌心，带上热热的体温，靠上她的腰间。　　心跳得更快了些，激动着浑身发抖，直到听见曾导的一声。　　“卡！”　　腰上手掌顺势脱离，程洺在耳边低语一句：“小菁辛苦了，谢谢。”　　等她抬头时，程洺已经走到摄影机的后面，去观看自己刚才演过的画面。　　最后一个镜头停止在程洺所演的周亦辰，在转头时看见张雨晴的那一眼。　　此时的张雨晴已经去外地读大学，他留在本地读书。两人分隔太远，加上元旦放假三天，按理说她应该不会回到这座城市，所以他没有想到会在酒吧里遇见她。　　第一遍拍出来的效果，夏洛荷并不满意，别说是她，就是程洺自己，也觉得眼神的冲击力不够。情感没有被充分地调动出来，还是说，他刚才有一些分心？　　又拍了两条，逐渐进入状态，陈菁菁也没有了第一次拍出的那样紧张。动作熟悉之后，便流畅许多，终于等到拍过这一段，又跟着重逢的二人进入舞池外围的开放式包间内，随后会在付渊博的镜头开拍后，起身坐到吧台边。　　大约会在拍完她与程洺一段分手的对戏，并看着他和张雨晴离开酒吧，属于她的戏才算全部拍摄完成。　　顺利的话，她的戏今日能杀青。　　陈菁菁坐在一旁休息，此时她才有机会，仔细地欣赏程洺认真演戏的样子。　　在对戏时，她永远是被引导的那一方。　　跳脱出来再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真的很厉害。那一抬眼一回眸，一皱眉头一舒眼浅笑，全都令她不禁沉醉其中。　　现在的陈明星，经过不久前与张雨晴的那一晚视频联络，难得见到她脆弱的模样。听说她回来了，以为自己能够见到她，却听自己手下的探子说她来了这间酒吧。　　这三年来，他出院以后一直是通过打探，看似将张雨晴的生活掌控在手中。　　原以为的失而复得，实际上是得而复失。　　剧本中他会跟着张雨晴整整三日，直到她离开也没联络过自己。因此在冷眼旁观之后，他遇上周怡欣，将她睡成了张雨晴的替代品。　　夏洛荷这几日看付渊博演下来，觉得今天的戏份若是能胜任，那么在此之前任何时期陈明星的心理活动，他都能够把控得住。　　这一场戏里，他并不起眼。　　因为在剧情主线当中，他都像是站在一边的群众演员，从进来这间酒吧见到张雨晴的第一眼后，就一直留在二楼观察，直到她走后，他也离开了。　　只是，眼神的变化。　　在这种光线暗淡的酒吧里，四周全是模糊掉的人影，他却要人在二楼，盯着一楼仰角的摄影机镜头，表露清晰的情绪起伏波澜线。　　从期待，到愤怒，再而漠然，最后发现她和另外一个男的出门后的嫉恨。　　付渊博的镜头，从他一进入酒吧开始，同样是他的脸，张望并寻找着什么，固定焦距，停下来。　　找到了，张雨晴。　　镜头从他的眼神开始环视拥挤的人头，定在舞池旁边的一间半开包间，一男两女对坐在里面。随后镜头平移，穿过人群，焦距却始终在那个一个人坐在一侧的张雨晴身上，镜头逐渐向上移动，由平视变为俯视，定住微微向下，像是落坐了，并且将他们三人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随后，张雨晴对面的一位红裙女子站起身，离开那个包间。　　这段镜头结束，接下来就是拍付渊博的表情。　　第一段是在包间内，通过程洺与李杏纯正在对话的台词，镜头从桌面上延伸至酒吧舞池外。从付渊博发现他们的那一刻开始，只是镜头里的视线平移，随后跟着他上楼的步伐变为仰视，落座，定格。　　这段拍得很快，夏洛荷注意到付渊博能够很快把握住，人物不同时间内微妙的情绪。　　这种刚遇时的欢喜，却在见到她对面是异性的不爽，再到他们俩人之间并未亲密互动，那名男子身旁还有一位女孩，猜测或许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坦然。　　落座在二楼时，眼神则变化成无以为然，好像他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是的，他一直有她的消息，他经常在她的身边出没。从三年前开始，在他的心里，她就没离开过自己。　　一丝得意。　　夏洛荷抬了抬眉，她嘴角不自知地露出一抹微弧。　　这几日他付渊博都没有来主动找过她，她自以为他是被拒绝后不敢面对自己，并无所谓。没想到，他还能给自己这种惊喜。　　这个神情，付渊博看着镜头演着戏因此没能注意，与李杏纯对着台词的程洺却无意之中注意到了。　　此刻在镜头里的他俩只有模糊的半脸，他得忍住不去抬头去看付渊博到底表现出来什么，竟然让小何一笑而过。　　第二段是在舞池中央，从一楼大开一个仰角去拍付渊博，他见到张雨晴和那个男的离开，从而站起身顺着她走过的路线一直盯着镜头。因此，他的眼睛需要随着镜头移动，眼神同时在变化。　　重铺轨道时，付渊博与程洺一起去看了刚才他所演的画面。　　曾导在一旁不停地表扬：“小付不错啊！这段拍的很有感觉，下一段注意情绪的变动，特别是最后的那一下。”　　夏洛荷同时点头，压着嗓子用男声附和道：“嗯……先多拍几条熟悉熟悉感觉，最后那一眼猜忌，的确有难度。”　　开拍！　　付渊博站在二楼，好似看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两手扶上二楼的栏杆，眼神随着镜头……　　“卡！”　　曾导的声音响起，有种不悦的语气提醒他道：“你的目光要盯着镜头，跟它走，别太快！刚才跑出去了。”　　付渊博紧了紧拳，低下头点了点，又看了一眼躬着身站在摄像机后的程洺，重新准备酝酿情绪。　　自从上次那晚别墅出来后，程洺说要质问他的话，却没再找过他。与此同时，这几日他也再没有机会靠近夏洛荷。明明她一直都在现场看着自己拍戏，他却没有任何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　　这一切……都是拜程洺所赐！　　然而刚才，就在刚刚，作为罪魁祸首的他竟然在我的面前。站在夏洛荷的后面俯下身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她，甚至嗅上了她的发尖，露出那样醉人的表情？！　　我靠！真是我……靠！　　付渊博从二楼向下俯视镜头，虽说盯着它，但是余光却可以放眼整个一楼酒吧舞池的摄影棚。这种小动作在光线不足的一楼，大家各自聚精会神地做着自己的工作，自然没有几个人发觉。但是在他的眼里，却看得清清楚楚！　　还是曾导说话时，程洺对他翘上的那一记胜利者的得意轻笑。　　“卡！重来！”　　曾导用手掌抹了自己一脸的郁闷，深深吸气，尽量缓和音调对他说道：“小付，你的眼睛虽然盯着镜头，但是表情不明显。酝酿一下，再来！”　　“卡！再拍！”　　“卡！”　　“卡……”　　夏洛荷并不知道她身后程洺的小动作，和付渊博发挥不好有什么关系。但是这样一直卡下去，她的情绪也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刚起身，后脑勺就狠狠地被谁给磕到了一下。　　她皱着眉头往后一望，程洺也有些痛感，闭眼揉着自己的尖下巴。　　“你……你没事吧？”　　程洺一听见小何问起，赶紧摇头直起身子，“没事，刚想看他拍的怎么样？没想到你要起身。”　　“唉……算了。”　　夏洛荷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对他说道：“弯腰累，你来坐着看吧！”　　程洺不好意思拒绝，不太情愿地坐下，见他站在了自己身后。然而再抬眼，也见到了付渊博扬起嘴角的嘚瑟抿笑。　　再拍一条，就过了。　　此后，就还剩一场程洺与陈菁菁的分手戏，以及在她眼里目送他们俩人同时离开的镜头。　　陈菁菁听到小兰在旁边推醒了她，说曾导叫她去那边。她才从震惊不已的呆立中，失魂落魄的状态下，分离出一个好似空壳的自己，木讷地走过去。　　在眼里刚对上程洺，见他给自己一个礼貌似的微笑后，她全身一怔，不敢再动弹半分。　　脑回路在四周被炸响！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怎么可能呢？程哥是影帝，他长得这么帅，又那么有能力。我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眼睛就再也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离开！　　可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闻上了那个男助理的头发，他露出了那么……那么的笑容，还有他对另外一个人的挑衅，甚至让那个人不断地卡戏重拍……　　等等！　　我记得上回与他在酒店对戏时，那么长时间没变化，但是这个叫何河的男助理一进门之后，他就变了……　　不会吧！我到底在想些……知道了些什么事啊？　　难道程哥是……　　他……真的是喜欢……那个男的？！　　而且他们俩还在抢人，这人竟然是……　　名叫何河的男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