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距离圣诞节还有几天时间，很多百货公司门口都搭起了圣诞树，大大小小的装饰灯泡流光溢彩、惹人眼目，一些讲究的商家还在四周围撒了些白色泡沫营造出节日的氛围。　　肖彤手里提着一个运动品牌的纸袋，站在一家女装店门口对着一件正红色羊绒大衣足足观望了十几分钟，那柔软的质地，亮丽的颜色、精致的裁剪无不显示出它的高贵和典雅，衣服吊牌上接近五位数的价格也在显示着它的傲娇和不凡。肖彤苦笑着裹紧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朝着商场B1走去，这一层吃饭的地方都是平价小吃，眼下她能负担得起的也只有这类地方，要不是今天周五女儿回来又临近圣诞节，她说什么都舍不得下馆子。　　常去的那家麻辣烫隔壁新开了一家披萨店，人满为患、生意红火，肖彤再一次驻足观望，女儿一周也就回来一次，按理当妈的怎么也该带孩子吃顿好的，只不过一顿披萨而已。可惜今天的她又失业了，刚刚在网上把自己心爱的古驰包包卖了，换得的钱替女儿买了圣诞礼物，假如再豪迈地搓上一顿，她下周可能就要天天吃泡面了。离婚至今一年多的时间，她感觉自己重新活了一遍似的，当年那个住高档小区，喜欢名牌包包，隔三差五上美容院的肖彤已经死了，埋入尘土里了，现在的她是一个没有稳定工作，为了生计而奔波操劳的单身女人。　　“妈妈！”女儿敲了她一记后背，把她拉回到现实中。　　“这家披萨店看着不错，要不要试试”肖彤其实很怕女儿说好的，可还是硬撑着问道。　　“算了吧，还是麻辣烫好吃。”女儿搂着她笑嘻嘻地走进旁边的小店。　　肖彤心里很难受，她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孩子越是这样坦荡她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多拿些荤菜”她把肉丸、香肠、鸭胗一串串地往女儿的篮子里放。　　“够了，够了我哪儿吃得了那么多”　　两份麻辣烫一共花了六十几元，肖彤心里的石头暗暗放下了，她盘算着等会儿路过蛋糕店还能给女儿买一块红丝绒。　　“洛洛，妈给你买了一双阿迪达斯的鞋，你那双不是坏了吗？打五折很划算呐。”肖彤晃了晃一边的纸袋，等着女儿欣喜的表情。　　“妈，你是不是又把什么东西去网上卖了？”女儿一语必中，无可奈何地放下筷子“这段日子我算算你离婚时带出来值钱的东西也该卖得差不多了吧？包包、衣服、配饰……好歹你自己也留一点，万一需要时一件像样的都没有。其实你买什么阿迪达斯，就网上一般的运动鞋一百来块也蛮好的。今非昔比，以前你一双羊皮靴子七八千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我们娘俩是落难的凤凰，只能穿七八十的……”　　洛洛的训导让肖彤恨不得立马趴在餐桌上嚎啕大哭，她之所以卖了心爱的包包给女儿买鞋是觉得宁愿自己吃苦、穿七八十元的鞋子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当初她千方百计不愿意把女儿让给前夫，宁愿放弃三分之二的家产就因为孩子是她的生命，是她赖以生存的寄托，是她含辛茹苦一手抚养她长大的。虽然离了婚，孩子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她们从黄金地段的高档住宅区搬进了只有五十几平米的老式公房里，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小时工，肖彤这一年里干过很多工作，营业员、卖场收银员到现在替别人看孩子的保姆，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或是被辞退或是钱少得可怜。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女儿看到她落寞的神情愧歉地说。　　“没事，妈没怪你，我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当初太逞能硬要把你拉回身边，害的现在你连买双鞋都要前思后想老半天。”肖彤抹了把脸低着头捞起碗里的蔬菜就着眼泪往嘴里塞。　　“你干嘛这么说，我都那么大了完全是自愿跟着你的。你也知道我和爸爸没什么太深刻的父女情，你让我去跟他生活还不如送我出国一走来之呢。吃苦怕什么，等明年我考大学了，就可以半工半读……”　　“洛洛，你只要好好读书，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女儿没吭声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前几天他来学校找我，给我这张卡里面有贰万元，说是学费和生活费。我一开始拒绝的，可他生气了把卡一扔就走了，我……我只能拿着……”　　“拿就拿吧，就算是我们离婚了，他也是你爸，这钱是他对你做些补偿。”肖彤瞄了一眼那张金灿灿的银行卡。　　“给你吧，不管怎样你不用为我这学期的学费犯愁了，至于零用钱我省着点够用了。”女儿乖巧地把卡推到她面前。　　“不用，你的学费我会挣，这钱你自己留着同学聚会什么的派得上用场。”　　自己妈妈的脾气女儿最了解，她既然说好不要就是不会要的，如果她还想继续依附于爸爸，当初就不会执意要离婚。　　吃完饭母女俩手挽着手在大街上慢慢走着，凛冽的寒风并未吹散这个城市光怪陆离的夜生活景象，街道上穿梭嬉闹的人群，呼啸而过的车辆，除了天空是黑的其余和白天并无差异。　　“洛洛，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坦白交代的好，我说过妈妈有什么事情一定不会瞒着你。”　　“你又失业了。”女儿沉着冷静地接续她的话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肖彤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那户人家实在是太挑剔了，我即便再小心翼翼地干活，那女主人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今天我只是想进房里拿孩子替换的衣服，她就破口大骂说我窥探他们夫妻隐私，直接没来由地炒了我。”　　“妈妈，你就别去做这工作了，上次那家老男人骚扰你的事情还没有吸取教训，要不是他家儿子摄像头没关，你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看看你人长得标致，身材又好，哪点像保姆的样儿，哪户人家没个女主人，但凡看到你这种类型的人来家里做工不是找事儿吗？或者你就去伺候半身不遂、成天操着尿不湿、流着口水的老人，恶不恶心？”　　“诶，我不是没学历没职场经验吗，做保姆、小时工只要体力足够至少可以多挣点。好在还有两户人家带孩子的做着还行……诶，其实前一份收银员的工作也不错，可惜工资实在是太低了，养活我一个人都困难更别说两个人呢！现在对于我这种四十而立的女人来说找份好工作比登天还难。”肖彤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心里比这刺骨的天气还冷。　　“继续找呗，总会找到满意的。”女儿贴心地劝解她，进了地铁站充足的热空调让人产生一种慵懒。　　“我去便利店买杯热咖啡，咱们在这里坐会儿暖暖身体”洛洛一路小跑到对面的全家便利店，没一会儿功夫手里拿着两个纸杯。　　肖彤找了个连在一起的座位和女儿笃悠悠地喝着咖啡，原先还低落、丧气的心情忽地明朗开来，她很感谢女儿的支撑和鼓励，这种无形的动力可以让自己看到未来和方向，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　　“妈，你后不后悔离婚？”　　“为什么要后悔，就像你不后悔跟着我一样。”肖彤看着女儿淡淡地说“你爸和我貌合神离的婚姻关系不是一两天了，以前不谈分手是为了你，你还小怕父母离异打击到你，现在你都高二了，某些事情懂得比我们都多，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更何况我今后只想为了你，为了自己而活，不愿意再做寄生虫，做男人的附属品。”　　“你能这么想最好，失业算什么？现在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像你这样的中年女人。一次不行找两次，两次不行找三次……总会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至于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就用爸爸给的卡支付，这是他应该的。你不用耿耿于怀，我是他女儿，他有义务和责任承担自己的一部分，你根本不必有负罪感，钱是花在我身上的，将来我会偿还他的。妈妈，我觉得你太苛刻自己了，你现在能坦然面对这样的困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我记得你以前打扮好出现在外人面前，无人不夸你有气质有风韵，再看看现在的你苍老了多少。所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面包会有的，好日子也会降临的。”肖彤唏嘘，女儿的说辞哪儿像一个十七八岁孩子说出的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字字句句感人肺腑。　　“放心吧，洛洛，我会坚强的！既然都已经跨出这一步我还会在乎下一步有多坎坷吗？明天我再跑一趟职业介绍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那么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女儿坏笑着说“新上映一部电影好想看，咱们现在就去，我请客，就用那张卡里的钱，好不好嘛？”　　“行，你请客看电影，我请客吃夜宵。”肖彤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欧耶，我上网查查有没有团购电影票。”洛洛迅速掏出书包里的手机，这一刻洋溢在她们脸上的是幸福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