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病了有段日子了。即便是她瞒着不说,有心人还是能发觉。  但康元帝是真的不知道。他每天沉迷于酒色,连朝政都疏忽了,又怎么会关切太后的脸色是否不对呢。    所以当萧太后陷入昏迷,想瞒也瞒不住时,闻讯赶来的康元帝是愧疚的。是他对曾经相依为命的母后,关心的太少了。  一整日,这位帝王哪也没去,只守在毓凤宫。    日落时分,病入膏肓的萧太后竟然醒了。看起来精神头不错,靠坐了起来,拉着康元帝说话。  立在一旁的万嬷嬷,低头悄悄拭泪,她知道,主子娘娘这是回光返照了。    “皇帝不要难过,哀家活了这些年,早就够本了。”    康元帝再也忍不住眼泪,跪在榻前道:“母后不要胡说,朕这就让太医再来看,肯定还有办法的。”    萧太后摆了摆手:“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还为难太医们做什么。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子衿和曹公啊。皇帝,你一定要答应哀家,善待诚王。那孩子可怜,本就是我们对不起曹家。”    跪在一旁的于皇后闻言一抖,曹家这群阴魂不散的短命鬼。    康元帝抹了抹脸,拧眉道:“朕对他还不够好吗?他流着曹家人的血,朕留了他一条性命不说,还封了他做诚亲王。一个傻子,这样还不够?母后难道要我把江山交给他不成?把梁国的百年基业传给他玩乐,这样才算是善待他?”    “他是傻,可也是你的骨肉!你这些年来不闻不问,冷落他,任由于氏她们作践他,你这个做父亲的,心里真的过得去?”    康元帝压下心头的暴怒,沉默不语。他也说不清对刘渊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心理在作祟。总之一想到刘渊,康元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这个傻子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他所犯下的错,对曹家的错,对原配妻子的错。    先帝尚武,宠爱的嫔妃们多是热情奔放的爽快女子。而萧太后出身世族大家,精于心计,先帝对他们母子很是不喜。  那时的康元帝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生怕哪天一觉醒来,他就不再是梁国的太子。  而就在他太子之位最岌岌可危时,是当时的护国公多次向先帝进言:‘太子并无过错,不可随意废之。’  当时的康元帝很感激曹公对他的恩德,也因此在继位之后娶了曹家的女儿为后。    可日子久了,生性多疑的康元帝,就对功劳、名声都胜过自己的曹家起了猜忌之心。再加上当时他所宠爱的于贵妃,每日对他吹的枕头风,康元帝终于狠下心除曹家、杀元后。    萧太后在事后,气的一年多不曾理他。说他这样的忘恩负义之举,迟早会背上千古骂名。康元帝也后悔了,可他是皇帝,怎么能承认是自己错了呢。他只有把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既是受益者也是受气包的于皇后,听了太后的话,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母后可冤枉死妾身了。妾身还抚养过诚王一阵,纵使不是亲生骨肉,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哪会作践他呢?”    萧太后被气得捂住胸口:“你当真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所做过的这些,迟早会遭报应的。”  于皇后心口一跳,暗道:老妖婆,临死了还要咒我。    万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太后,可太后却像是耗尽了心力,合上眼去了。    康元帝还来不及悲伤,刘渊就带人进了内殿。  康元帝扫了他一眼,对江湖海道:“带他进来做什么?到殿外候着去。”    江湖海垂眸不语,静立在一旁。  刘渊也不说话,只撩袍子跪下来,恭恭敬敬对着已逝的萧太后磕了三个头。    康元帝瞠目结舌,回过神来怒斥道:“你们都聋了?朕让你们滚出去!”  刘渊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来,直视康元帝的眼睛,轻笑道:“皇祖母去了,我也没必要再忍了。你欠我母后的,欠曹家的,现在也该还了。”    “你不傻?呵,倒是朕小瞧了你。诚王,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来人!”  可康元帝喊完,却没人回应。他身边的内侍总管,想去外边叫人。可才一开门,一柄长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屋中众人也瞧见了外边的情形。正殿内站满了黑甲侍卫,康元帝的妃嫔们都被捆成了粽子,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其中一个年纪不大、娇滴滴的美貌贵人,见内殿门被打开,情不自禁的哭道:“陛下,救救臣妾啊。”    她身边看守的侍卫,毫不留情的一剑割破了她的喉咙。血喷溅的很高,有胆子小的嫔妃直接吓晕了过去。其他人即便是咬破了嘴唇,也不敢再出声。    康元帝气的声音颤抖:“你到底想干嘛?逼宫谋、反不成!就凭你手底下这几个人?”  刘渊悠闲的在圈椅上坐下:“对啊,我就是要逼宫谋、反。不过可不是几个人,而是轻云骑三万旧部和父皇您的五城兵马指挥司,现在整个京城尽在我手。”  康元帝一怔,但很快又镇定下来:“那又怎么样,你靠着这些人就以为能成大事?朝中大臣们不会答应的,待调军队回朝,看你怎么收场!”    “呵,父皇你还真是天真。于皇后与太子暗害寿王事情败露,就赶在您废太子之前,先一步动手杀了您。而我,则是为您报仇,进宫清缴谋、反的太子一党。然后遵循您死前留下的遗诏,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哪有人会反对呢。”    “你敢!朕就是死了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一个傻子,纵使是寿王不行了,还有康王呢,你以为你的假诏书别人会信?”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老者走入殿中。头发花白,面容消瘦,正是当朝首辅戚言。  戚言对着刘渊很是恭敬,施了一礼道:“殿下要的诏书老臣已经拟好了,只差玉玺。”  刘渊对他笑笑:“戚大人不用多礼,让伴伴陪您去盖就是。”    康元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道:“戚言!你也要跟着一起谋、反吗?你就不怕在史书中遗臭万年?”  戚首辅头也不回。遗臭万年?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作甚。  谁能许给他戚家最多的好处,他当然就为谁鞠躬尽瘁。    于皇后见势不妙,赶忙跪倒在地,哭求道:“诚王,灭曹家都是陛下的主意,与我无关呐!我一个后宫女子,扳倒曹家对我有什么好处?纵使我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那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你放我儿一条生路。”  刘渊冷眼看着这个女人跪在地上磕头。    曹皇后死后,他被交给当时的于贵妃抚养。于氏忌惮太后,不敢在明面上苛待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针扎他。又尖又细的银针,扎进脚趾甲里的滋味,他不愿再去回想。  那时刘渊才七岁,疼的在夜里偷偷躲着哭,可却从来没有闹过。  他不能闹,他是太子。必须是太子,这是他母后拿命换来的。    那时的他以为只要乖巧些,于贵妃就能放过他。可还是偷听到她让宫女尽快动手,毒死他。因为她要做皇后了,刘渊这个太子挡了她儿子的路。    刘渊没有办法,只要在于贵妃手底下过活,那他就防不胜防。只好冬日里往自己身上浇冷水,冻病自己。借着高烧装傻充愣,先保全性命。这一装就装了十六年。    康元帝此时也慌了神,一脚踹开于皇后,哀求刘渊道:“你别杀我,朕把皇位传给你,这本来就该是给你的。都怪朕当年听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才害了曹公,害了你母后。她才是罪魁祸首。”    “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不过你们也不用再争了,一起上路吧。到了那边再去乞求原谅,我这人心狠,是断不会留着你们的。弑父夺位这个骂名我不怕,因为我父皇从我七岁那年就不在了,留下的这个只是披着他皮囊的恶鬼罢了。你们也尝尝血流尽的滋味,就像我母后,吐了那么多的血,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刘渊一脸漠然的走出内殿,呵,那个男人死前都以为是自己杀了原配妻子吧。不是啊,母后是为了保全他,才服毒自尽的。可刘渊不想告诉他,就让他带着愧疚上路吧。  侍卫手起刀落,梁国的新帝也该继位了。    一个黑衣侍卫跪在刘渊脚下:“果不出您所料,太子见大势已去,派了死士去诚王府,府中一片混乱。您要杀的人,我们已经趁乱杀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太子所为。但是府中的女眷,似乎惊吓不轻。”  刘渊点点头:“嗯,其他人是死是活都不要紧,她没受伤吧?”    侍卫一抖,垂下头去:“我们、我们没有找到侧妃。”  刘渊放下手中的诏书,一字一句问道:“那江舟呢?江舟在哪?”    “江公公他受了很重的伤,找到时浑身是血,现在还昏迷着。”  刘渊神色狠厉的一脚踹开桌案:“废物!”  当即起身,匆匆向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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