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黎明

暮夜黎明　　　　（一）　　　　伊修瓦尔的城市里，除了满地被炸得坑坑洼洼的黄沙外，处处都是以白色的石砖建造的大型建筑物；经历了亚美斯特利斯人炮火的洗礼后，这座城市满地都是灰白色横七竖八的残垣断壁，像是不分敌我铺满一地的皑皑白骨。　　　　亚美斯特利斯人背井离乡奔赴前线，伊修瓦尔人坚持信仰负隅顽抗。在这片濒临毁灭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赢家。　　　　由依从火车冰冷的铁皮罐子里走出来，和罗伊·马斯坦并肩沉默着列队等待上级的命令。士兵、军医和军官们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着，新来的士兵刚刚下车，已经有护士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士兵将或惨叫或昏迷的伤员抬上火车；而这些负责抬担架的士兵们也已经是超额工作，有的还负了伤，一瘸一拐的。　　　　人群熙熙攘攘，军营里大多数人都是行色匆匆，除却军医官不时说出一两句诊断和指令的声音和伤员的□□，整个营地的气氛异常阴沉和压抑。　　　　沙地的环境使得昼夜温差极大，入夜之后燃起的篝火在冰寒的冷风中瑟瑟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鬼手掐断光明和温度。一个穿着单薄的年轻士兵抬着担架踉跄着跟在一个戴着眼镜的黑发医生身后，在他不断地催促下一个重心不稳被脚下的一个石块绊到！眼看那奄奄一息的伤员就要从担架下摔到那碎石坑——墨绿色长发的少女看在眼里，戴着炼成阵手套的右手猛地一扬，一道疾风顿时从由依的掌心凭空而生，在担架重重砸落的前一秒缓冲了一下。只听“啪嗒”一声轻响，那伤员稳稳落地，安然无事。　　　　周围的人纷纷出了一口气，那个戴眼镜的军医大步上前，声音冷硬地吩咐唤人来抬同时稍微检查了一下那个摔到的士兵，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才站起身。他微微侧头，对着由依的方向剪短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很快就融进了忙碌的人群里。　　　　由依这一边，新兵的清点也已经完毕。格兰上校在简短地讲话之后，下令开始让新兵们前来领取在沙漠和灰白岩石区域专用的白色外套。　　　　已经是来过数次前线的金布利，在中央市培训后第一时间赶赴战场的志愿新兵们，还有同期考取国家炼金术师的罗伊……由依安静地等着，但是很快，她注意到了那个分发物资的军官已经报完了所有她姓氏开头字母的名字进入了下一个字母。周围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少女犹豫了片刻，刚准备要上前和物资官说些什么，一个满含倦意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忽然响起。　　　　“你就是……由依·希尔斯？”　　　　少女侧过身子，她注意到来人白色的军医官外套下的中校军衔，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站直行了一礼。　　　　来人却摆了摆手，然后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沙哑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总算到了啊……我是提姆·马尔科，结晶之炼金术师。”　　　　“？”　　　　“从今天开始，你隶属于军医部。作为国家炼金术师而言，你的能力在后方更能发挥出价值——那么，跟我来吧，希尔斯少校。”　　　　“等一下，可是我当初入伍志愿书上写的可不是军医部啊”——由依看着马尔科医生的背影，张了张嘴，眼前一片衰败无助的氛围却堵住了她的喉咙，少女回过头，看着已经列队搭建营地准备休息的新兵们，又看了看那些满脸疲惫一脸焦急的医护人员。　　　　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她的视线和不远处背着枪拿着白色军服外套的罗伊对上，黑发青年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向她。然而很快，罗伊的身影就被不停来回于火车和医疗部的担架队伍淹没。　　　　“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一个被截肢的伤兵在担架上哀嚎着。　　　　“快！选出伤势最重的伤员，放弃救治希望渺茫的！需要消耗大量药物补给的也送回后方！火车只在这里停留一个晚上，今天晚上必须全部完成，耽误了任何一个我们谁都担待不起！！加快速度！”　　　　之前检查过昏倒士兵的戴眼镜医生大声喊着，转头之间，男人锐利的视线扫到了由依。　　　　“呆站在那里做什么！就算不帮忙也不要挡路——你，哪个营部的？！”　　　　少女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背脊，下意识地回答：“军……军医部！”　　　　这句话一出口，仿佛敲定了什么，又仿佛有什么东西——使命一般地降临在少女的身上，使得原本犹豫不决的少女一下子下定了决心。她猛然吸了一口沙漠夜间冰寒的空气，挺起了胸膛。　　　　“军医部？你就是那个……”　　　　似乎想到了什么，医生露出惊讶的神情，不过很快他就再次回过神来：“既然隶属军医部，那么今晚也别休息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报到帮忙！！”　　　　“是……是！”　　　　（二）　　　　“现阶段我们使用的医用氧气分大致两种，急救时使用的纯氧、高纯氧和超纯氧纯度分别是99.6%，99.9%以及99.999%以上，如果你能够精确地炼成是最好，如果暂时做不到至少也要99%以上；除此之外，长期使用和帮助恢复心肺机能的日常用富氧纯度——”　　　　“纯度要求在35%上下，我知道的。”　　　　马尔科医生话说了一半，对面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已经在一阵闪烁的蓝色电火花中熟练地完成了炼成：“除了医用氧气，我对用于医用一氧化二氮（常用于麻醉）、碳酸气（即医用二氧化碳）等比较常见的医用常见气体也进行过分解炼成研究。误差率在0.01%左右。如果需要我也可以通过炼成制作干冰……”　　　　“足够了足够了，制作干冰暂时还用不到你。”　　　　一直抱着双手站在旁边、穿着蓝色军服的军医官在简单地检验了少女的炼成成果后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露出了认同的笑容。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站起身，对着由依伸出手：　　　　“真的挺惊讶啊……之前中央军部来信说有一位十四岁的国家炼金术师要来前线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现如今你准备得这么充分也是出乎我和马尔科医生的意料，这一下应该能大大缓解气态医疗用品的压力吧。哦对了，差点忘了——我叫做艾扎克·迈克度加尔，和你一样是国家炼金术师，称号是‘冰结’。”　　　　少女低头看着艾扎克的手，刚想抬起胳膊，却又突然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察觉到了少女的停顿，马尔科医生开口道。　　　　“不……来程的火车上，我和罗伊遇到了红莲之炼金术师金布利，他……”由依小心地选择着措辞，只不过金布利的名字一出来，对面的二人便同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啊——金布利，那个疯子。”　　　　艾扎克从容地收回手，做了一个微微舒展肢体的动作缓解了空气中的尴尬，同时露出了厌恶不屑的神情：　　　　“他是不是假借握手要发动爆炸的炼金术？那家伙一旦上了战场就像是松开了枷锁的疯狗，不仅仅是伊修瓦尔人，有时候连我们自己的士兵都会被他的炼金术波及。这个疯子，本来我们医疗部的工作已经超负荷了，他还在不停地给我们造成麻烦……”　　　　马尔科医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势制止了艾扎克无意义的吐槽。　　　　“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希尔斯，虽然你旅途劳顿，但是我还是不得不给你派任务：明天中午前，希望你可以把仓库里的氧气和一氧化二氮按照瓶罐上浓度的标准炼成补充完。在那之后，我许可你回去休息一天。”　　　　似乎想到了什么，马尔科医生皱了皱眉：“特殊时期，身为炼金术师我也知道这是一项有些辛苦的工作，炼成需要高强度的集中力，只不过……”　　　　“马尔科医生，莫非今天凌晨罗伊他们就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少女将自己的推断脱口而出，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把这句话后半句的“上战场”咽了回去。　　　　倒是艾扎克，在愣了好几秒之后才明白过来，迅速看向了马尔科医生。　　　　（三）　　　　明天中午前一定需要完成医疗军需的补给，意味着明天中午就将会有不少新的伤兵，再加上新兵一下火车格兰上校简单说了两句就分发了枪支和隐蔽军服，在物资车明天才到来的情况下，这种种的行为加在一起，只有一种解释。　　　　——晨间突袭作战。　　　　由依的手突然紧了紧。脑海中闪过了从中央市一路相伴而来的年轻士兵们，他们与她相处时吊儿郎当而又不失绅士的一言一行，以及罗伊在火车上的仗义相助，和她一起接受了格兰上校的惩罚，还有之前隔着大批行色匆匆的医疗队伍，青年不得不遵从命令和大部队一起离开时，最后那个担心而又疑惑的眼神。　　　　她随即又想到了火车上，金布利对着她似是而非的一番话，那个年轻正直的少年为此紧紧握起的拳头。　　　　结果讽刺的是，他一落地就上了战场，而她短时间内却可以安稳地待在后方。虽然劳累，至少远离炮火。　　　　——到底谁才是需要被担心的那一个啊……　　　　由依扶了扶额头，微微苦笑。　　　　“可以做到吗，希尔斯少校？”马尔科医生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只是严肃了面容，问道。　　　　“当然可以……不，我在凌晨之前就可以完成。”　　　　由依放下了按着额头的手，“马尔科医生，如果我提前完成了的话，也请给随军的医疗人员多带一些军需吧——如果营地还需要，我可以多坚持工作一段时间，保证不会造成医疗部营地物资方面的压力。”　　　　“当然……”　　　　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马尔科医生轻轻颔首，“这一点，不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