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狙击

大雨倾盆，本应沉寂于黑暗的山谷，却在这滂沱之下变得沸腾不息。　　　　听着遥遥传来的山谷洪流声，乔依霜拢了拢雨衣的帽子，靠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坐了下来，想象着被暴雨笼罩的山谷的模样，应该很壮观吧，只可惜他的眼睛望不穿这如墨的夜晚。　　　　能感受到的，也不过是冰冷潮湿无休止的侵扰。　　　　夜雨喧嚣，一如那无数个夜晚的梦境。　　　　他当然还记得，梦境中也是这样的夜晚，不同的是，那里并不黑暗，反而亮的如同白昼。刺目的白光，即使在梦中，也让他睁不开眼，虽然很亮，却与如今的黑暗无甚差别。　　　　他同样望不穿。　　　　惊鸿一瞥间，梦境给他留下的视觉印象，除了刺眼外，就是那一抹浓浓的殷红......　　　　他当然知道那抹殷红代表着什么，甚至，在他的记忆中，那里本该有一个人的，但在梦境中却被自动过滤了。　　　　或许，是时间太遥远了，他的记忆无法还原曾经的场景；又或许，这只是他自身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无论如何，梦不曾断过，雨的喧嚣也未曾停过。那是自童年以来，不管他如何想挣脱、如何想抹掉，也无法逃脱的黑暗深渊。　　　　这之后，他却偏偏开始了行走在黑暗，深渊中的梦魇缠绕着他，而他却也成了别人的梦魇。　　　　命运往往就是这样凌乱叵测，让人防不胜防，让他难以抗拒。倘若闲时想起，大约也只有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能聊以抒怀。　　　　是啊，明面的社会是江湖，阴影下的社会恐怕只会更加江湖吧，常人嘴边挂着的“你死我活”，在这里不过就是家常便饭而已。　　　　恰如今晚，总有人是要死亡的。　　　　雨水冲刷着大树，在枝叶间汇聚成更大的雨珠，接连不断击打在雨衣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外面暴雨声急促，树下，却犹如是在慢放着的暴雨录音。　　　　截然不同的节奏交汇着，乔依霜突然想起了那首“阳光总在风雨后”的歌，他便低声哼唱了起来，只是歌词被他稍微改动了下。　　　　“死亡总在风雨中，啦啦啦啦~~~”　　　　“滋滋——我说老三，兴致不错呀，你这唱的都是啥玩意儿歌啊？”几声电流音后，耳麦内传来熊文成粗莽的调侃声。　　　　“这么有名的歌你都不知道？”乔依霜反问了句，这才记起自己还开着自由麦。　　　　“啧！不是，那首有名儿的我当然知道，但你这唱的明显不对——唉，我说老三，你耍我吧？明知道我问的不是那个意思。”熊文成解释到一半才醒悟过来，被乔依霜给反调侃了。　　　　乔依霜道：“等得无聊，胡乱改了下歌词，歌名嘛，月黑风高——呃，不应景，疾风骤雨杀人夜，怎么样？”　　　　“血腥暴力，不是什么好歌。”　　　　乔依霜轻笑了声，道：“要不，熊大你来首好的？”　　　　“得了，改天吧！”熊文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不自信？”　　　　“你大爷，不是不自信，是目标出现了。骚年，光荣的使命现在就交给你了，为了任务的顺利完成，迎着疾风骤雨勇敢地冲上去吧！我和熊二将是你坚强的后盾，断前断后什么的，就交给我们兄弟吧！”　　　　熊文成大声吼道，而后音调一转，赫然就唱起来问世不过两分钟的那首歌——疾风骤雨杀人夜。　　　　“死亡总在风雨中，啦啦啦……”　　　　“神经病呀！”　　　　嘀咕着站起身，乔依霜顺手关掉耳麦，隔绝了那鬼哭狼嚎的粗莽声音。目光向着前方望去，如巨蛇盘绕山间的柏油路上，突然出现两道耀眼的光柱，死寂已久的黑暗，在此刻终于被撕裂开来。　　　　两天前，乔依霜接到了组织下达的一项狙击命令，要求他与另外两名同伴前往川东北与陕西交界某省道段，拦截组织的死对头运输的某样货物。　　　　至于什么货物，组织没说，乔依霜也没问，反正只要拦截成功，那么重要的东西，总能找出来的。　　　　车灯的光柱在蜿蜒的道路上推进，或许是雨太大的缘故，车子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乔依霜立身的地方，是柏油路旁一面不高的崖壁，下方是一个弯道，不到90度的急弯。　　　　矮崖边，几块事先准备好的大石块堆叠在一起，乔依霜将手掌贴在其上，如注的雨水便顺着他的手流淌下来，冰凉的感觉刺激着他的手腕与前臂。　　　　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又是几声砰砰砰的撞击声。堆叠的大石头全都滚落矮崖，停在了弯道出弯这一面，几乎将柏油路整个截断。　　　　这之后，乔依霜从雨衣下掏出一个东西，伸直了手臂举向天空。　　　　又是砰的一声，继车灯之后，黑暗的雨幕再度被强烈的光芒撕开！　　　　信号弹升上高空，红色的光团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尚未落下，乔依霜所在位置的公路前方与后方，两团红色的光芒不分先后拖着慧尾同时升空。　　　　在这粘稠的黑暗中，如此明显的目标，想要不被发现，根本毫无可能。　　　　那原本平稳前进的车灯，在信号弹升空的刹那，便如同受到惊吓刺激的猎物，前进之势陡然加快！　　　　道路蜿蜒，轮胎与路面刺耳的摩擦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喧嚣的雨夜更加喧嚣了。　　　　车灯迅速在接近，当拐过一道S型弯道后，终于与乔依霜处在了一条笔直的线路上，距离不过两百米左右。　　　　就在这时，乔依霜纵身跃出矮崖，稳稳落在了流水肆虐的柏油路中间，彻底暴露在了车灯下。紧接着，他右脚猛地一蹬，整个人径直朝着驶来的车子冲了上去。　　　　发动机的轰鸣声蓦然高昂起来，面对横冲而来的血肉之躯，驾车之人果断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尖锐的摩擦声穿透雨幕响彻在这方山谷，轮胎的后方，水珠、蒸汽、伴随焦臭味道的烟雾混合在一起，而后轰然汹涌卷动，车子如离弦之箭，凶猛地一头撞向乔依霜。　　　　然而，想象中的撞击并未到来，间不容发之际，乔依霜身形陡然一转，几乎是擦着车子的一侧躲了开去。站定后，他目视着丝毫不见减速车子驶入弯道，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如他所料，很快，弯道另一边很快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继而又是一连串的碰撞声，还有金属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之前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攻击，只是为了诱导目标以最快的速度撞上去而已。　　　　拐过弯道，前方百余米外火光在燃烧，损坏成一堆废铜烂铁的车子翻到在公路边缘，若无护栏阻挡，恐怕已经跌入了下方湍急的山谷洪流中。　　　　乔依霜缓缓走到车子边，静静凝视了片刻，在未察觉到任何动静后，他的眉头微微一皱，面上疑惑之色一闪即逝。　　　　快步上前，乔依霜蹬开布满碎痕的前挡风玻璃，将浑身是血的驾驶者扔出来后，他就一头钻进车舱内，之后便听到一阵翻弄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乔依霜紧皱眉头走了出来。　　　　就在刚才，他翻遍了整个车舱，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目标货物的物件。这让他不由得怀疑组织信息的准确性，抑或，车子翻滚的时候，将东西甩了出去？　　　　但这样也说不通，因为整个车舱几乎都是空的，连本应存在的押送人员尸体也没有看到！　　　　就在乔依霜狐疑万分之时，周围的环境突然开始发生变化，一团浓浓的雾气悄然弥漫，待他醒转发现异常时，一个朦胧的身影已经从浓雾中凝结出现。　　　　“你在找这个么？”　　　　一个东西从雾中被抛出，径直落向乔依霜，他下意识地将其接在了手里，但未等他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就听见“咔”的一声，仿佛某种机括弹开的声音。　　　　耀眼的光芒突兀出现，轰地从乔依霜眼前闪过，向上方飞去，冲破雨幕，冲上了高空，最后在空中炸出一朵七彩烟花。　　　　眼角没由来一跳，乔依霜迅速按下了耳麦开关，急切地吼道：“情况有变！撤！”　　　　“反应不错。”雾中之人拍掌道：“可惜，恐怕还是有些晚了。”　　　　他的话音未落，连绵的雨势倏然一滞，竟刹那消失无踪，而公路外下方的谷底，却响起了犹如千军万马奔袭的声音，且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转身，乔依霜看到了一条土黄色的巨龙从谷底缓缓升起，其上波涛涌动、跌浪层层，无数的水流从谷底升腾、从山林升腾、从公路升腾，它们盘绕着，围绕着巨龙交织旋转，如同一株大树密集的根须。　　　　那土黄色的巨龙，分明就是山谷洪流！　　　　“十殿罗刹！”转头望向那浓雾中的身影，乔依霜艰涩地喊出了对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