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回毒仙子女儿心事    我是的确很想一个人好好静心思考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但只可惜现实往往都  事与愿违。    是夜开封府西院我的房间内,来了一位稀有的访客。这人不是谁人,正是展昭  一封书信便千里迢迢从苗疆赶来京城的五毒教教主何木吉。    「小蝶姑娘,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何木吉笑嘻嘻的俏脸在两下敲门声后探了  进来。    「何教主。」老实说,我对展昭的这位怎看都觉得他们关系非浅的故友很是好奇。  所以既然她现在自己送上了门来,我也自然没有拒绝她的道理。 「请进来吧!  这么晚来找小蝶,是有什么事吗?」    「来找你聊聊天,可以吗?」我在打量着这名五毒教教主的同时,何木吉笑意  盈盈但不失友善的灵眸也同样在打量着我。    「当然可以。」我们在房间中央的小圆桌旁分别坐下,而我替我们分别倒了一杯  茶。 「何教主舟车劳顿了这些日子,到头来却是白行了一趟,让小蝶心中好生  过意不去,本该亲自上门跟你道谢和致歉的。可是现在却要何教主亲自来找我,  失礼之处,还往何教主你海量汪涵。」    「我早说过啦,展大哥他是难得给了我借口放下教务外游一趟,所以应该是我谢  谢你才对!」何木吉挥了挥手。 「还有,你这样教主前教主后的称呼我实在太  见外了。依我看,你我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不若我们姐妹相称如何?」    虽然跟这名远道而来的年轻一教之主只能算是初相识,可是她给我的感觉是我在这  古世界之中最像一个现代女性的爽朗性格,让人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所以便欣  然同意了她的提议。于是,我们问了对方的年纪,而何木吉比我长了四岁。    「木吉姐姐,其实小蝶一直很好奇,你和展大哥是如何认识的?」我道出了一  直盘踞心中的疑问。    何木吉一手托腮,并开始缅怀起往事: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才  十七岁,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瞒着师父与几位师姐妹偷偷溜了出来,却正  好遇上了游历至川蜀一带的南侠。」说到这儿,这名毒仙子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  笑。 「小蝶妹妹你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也许不知道我五毒教用毒之奇诡刁钻在武  林中向来是没有任何其他门派能出其右的。我们五毒教只收女徒,而先师总共收  了五个入室弟子。我是一众师姐妹中年纪最小的,可是用毒这一门学问,很多  时候讲究的是天赋而不是时间。几位师姐用毒解毒的本事都不及我,大师姐对此  就更是一直怀恨于心。我没料到的是,大师姐对我的恨意已去到了要把我除去的  地步。所以当我偷偷溜出去游玩的时候,大师姐也悄悄跟随了我出来,并企图  伺机对我下手。」忽然笑了。 「展大哥这个人啊,外表温和,却是个热心肠  的好人。那时候我和他虽然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可是当他见我陷于危难之中,  却还是拼了命的救我。然而他的武功虽高,碰到了以用毒称着的我教中人却只  有吃亏的份儿。所以结果呢,我毫发无伤,他却身中剧毒几乎丧命。不过有  我在,自然是不会让他那么容易便到阎罗殿报到的。虽然我们五毒教向来甚少于  中原武林中人来往,更甚少会出手去救任何非我教中人,我还是替他解了毒以答  谢他的救命之恩。不过展大哥他却坚持说自己不是我的恩人,因为依他之言,  既然我们都相互救过对方的性命,那么从此就谁也没有欠谁的。」笑着摇了摇头。  「我拗他不过,也不再也他争辩这一点。 反正对我而言,他永远是我的救命恩  人。」    好啦!虽然故事很像一些我以前在现代时于电视剧或流行小说中看过的桥段,不  过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很像会发生在展昭身上的故事。 对于这一只太过侠义心  肠并且舍己为人得往往把自己性命安危都置诸度外的猫儿,我无奈叹气: 「这人  似乎是从来不把自己性命当过一回事的。」    何木吉非常同意地连连点头: 「是啊!后来我师姐偷袭我不果的事被先师知道了,  他老人家因此雷霆大怒,要将师姐打进毒牢,废了武功,再罢黜她继承教主之  为的资格。可是师姐却再此时反咬了我一口,说我私通教外之人,也要师父将  我以教规处置。」看到我脸上出现了狐疑的神情,又解释道: 「五毒教一向跟  中原武林无甚交集。我们只管我们苗疆的事情,并等闲不得与外人私下往来。   这是我们的教规,如若犯下,那可是死罪。展大哥知道了此事后,竟然单人  匹马闯进了教坛跟先师理论。可是我们五毒教是什么地方啊,哪里是外人可以说  进便进,又或者进来以后还能够全身而退的?他对用毒一项一窍不通,没给师  父直接毒杀了那算是他走运!不过这么一来,师父倒是弄明白了我为何会甘冒触  犯教规之险也要出手救他,并且与他交了朋友。只是要闯我们教坛,任他武功  再高,也不可能不中点毒的,所以后来我又出手再救了他一次。也亏得他内力  深厚,才能撑到跟师父理论完毕才终于倒下。」    「原来木吉姐姐和展大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难怪之前他们又是过命交情又是  兄妹相称的。可是为什么听了他们的故事,我心中只觉得酸酸的憋着难受?    何木吉兴味地打量着我此刻表情的同时,继续把故事说了下去: 「经此一役,  师父同意了我和展大哥的往来。五毒教处事一向恩怨分明,展大哥他对我有恩,  又间接协助我们清理门户,所以师父跟教众们说了,我教从此交了南侠这一个朋  友。以后只要展大哥有什么事要我们出手相助,我教门众定当义不容辞,这也  是为什么展大哥的一封书信便能把我从苗疆召来京城的原因。」    我忽然想起了一事: 「对了,五哥他之前跟我提起过,说江湖传闻五毒教教主  ──那应该是指姐姐你而不是姐姐的师父了──跟展大哥当年是在江南结识并  且成为莫逆的,那跟姐姐你说的怎么不一样?」    何木吉笑了: 「那是江湖传闻有误啦!我去江南前,跟展大哥早就在云南认识  了。当年我还是专程去找他的呢!」    「姐姐专程去江南找展大哥了?那是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小蝶吗?」我大  感好奇。    「我要问清楚他心中到底怎么想啊!」何木吉毫不犹疑地回答道。    「问清楚…他心中怎么想?」我只感到心中「咯登」一声,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似  的。果然…这两人…    看到我紧张的模样,何木吉眼内的笑意只有更盛了: 「想当年我和展大哥认识时,  我才满十七岁。他两次舍命救我,若说我不曾动心那是天大的谎话。可是我  们五毒教却有着这么一条教规:我教教主必须是女子,而且若然接掌教派坐上教  主之位,便得终生不嫁。那时候,师父有意把教主之位传给我,但我却有点犹  豫,因为我不知道展大哥到底是什么想法。所以我请准了师父,然后跑了一趟  江南。」咧嘴一笑。 「也就是这一趟,让我在中原武林得了个毒仙子的名号。」  两手一摊。 「不过谁叫那些宵小看到我一个年轻女子在赶路便觉得我好欺负?  让他们受点教训那算是小惩大戒!要不是展大哥也在,而他宅心仁厚不让我下  重手,他们要吃的苦头才不会那么少呢!然而正因为这样,江湖中才会出了我和  展大哥在江南认识并结成了莫逆的传言。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认识其实是  在更早之前,不过我们都懒得为这种事情去澄清些什么而已。」    我对那些有眼不识泰山敢在当年已是准教主的何木吉太岁头上动土的蠢材没有任何  兴趣,因为我关心的只是这名毒仙子跟南侠表白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  么…展大哥到底有什么想法?你可问出了什么结果?」    「结果?结果自然是,我回苗疆继承了五毒教教主之位,然后展大哥不再当他  的南侠,退出江湖成了御猫展护卫! 对了!还有展大哥认了我作义妹!就是这  样!」何木吉爽朗地宣布。    「就是这样?」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反应与答案让我张大了口。 「可是…难道  你都没有一点点的失落吗?」    何木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落自然是有的,毕竟展大哥是唯一曾令我动心的  男子。不过,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况且当年展大哥他说得很对,他由始  至终只将我当妹妹一样看待,而我对他的感觉则是喜欢和感激多于爱情。我会在  接任教主和他之间犹豫,那么我对他的感情也并非真的深刻得可以不顾一切。既  然如此,那么我们还是继续当兄妹比较妥当。」    我以前一直一位展昭乃是木头猫一只,但现在看来,他也许并非我想像中那么木  头。在爱情与好感之间,原来他分得很清楚。可是他对我那暧昧的态度却又是  什么一回事?这猫儿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去要这个问题  的答案了呢?    「好啦!我的故事说完了,现在可轮到小蝶妹妹你了!」何木及笑嘻嘻的询问把  恍了神的我唤回到现实中。    「我?」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原就乱了心扉的我一时间只感到有点招架不住。   「我怎么了?」    「你和展大哥的故事啊!」何木吉一双灵动的水眸眨巴眨巴。 「妹妹要厚道点才  行!我把心事都对你推心置腹了,你可不能吝言封口啊! 否则那实在太不公平。」    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心虚的我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姐姐取笑了,我和展大哥之  间会有什么故事?」    「你们怎会没故事?」何木吉当然不可能相信我的推搪话语。 「以展大哥沉稳  冷静的性格,他到底要心慌意乱到什么程度,才会在明知道我不可能赶得及在赤  碧毒发之前抵京的情况下依然去信求助于远在苗疆的我?还有,姐姐我虽然刚刚  才到开封府,可是他看你的眼神,那是把一颗心都挂到脸上了,你不会真的感觉  不到吧?」    何木吉的话让我一颗心砰砰乱跳了起来。可能吗?展昭他怎么看我了?他真  会对我有这种心思吗?不由自主地,我又想起了白河县大牢内他跟白玉堂的对话。  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有着向同一个推论发展的趋势──就只除了我所知道的,  《七侠五义》故事的最终结局。    「我们…展大哥他救过我。这…铡国舅和狸猫换太子的事姐姐你也许都已经听说  过了。当时的情况,就算不是我而是换了别人,展大哥还是会去救的,所以那  并不算什么。」我断断续续地道,好一阵的心乱如麻。 「而且,我的师父是  公孙策,而他和师父既是同僚,也是挚友,再加上我们都住在开封府,所以他  对我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好啦!我们都知道以前的南侠和现在的御猫都是个滥好人,可是妹妹你应该知  道,有一些好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何木吉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有点怜悯。  「而且小蝶妹妹你不要怪姐姐直言,其实你是喜欢展大哥的,对吗?」    喜欢?我敢喜欢吗?在背负着明知道故事结局的沉重阴影下,我敢放任自己去  奢想吗?又或者,我那从来不受理智控制的一颗心其实早已陷了进去,再不可  自拔,而我不过一直在这儿自欺欺人?    「木吉姐姐,你相信命运吗?」我幽幽地问道,语气轻轻的,隐隐透着一丝凄  苦,但更多的是无奈。    「小蝶妹妹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我摇了摇头,无法结识那些在我身上早已被颠覆了的过去未来与及忽然变得脆弱能  够轻易动摇的历史轨迹。自从回到了这个朝代,我经历了很多事。铡国舅,  狸猫换太子,锦鼠闹东京,乌盆案,青龙珠…这许许多多彷佛都跟历史混淆了的  故事,他们发生的过程中也许一些细节都跟我所知道的史实有所出入,然而结局  却始终不曾改变。庞昱最终依然被送上了龙头铡,郭槐最终还是伏法,李后终  究可以沉冤得雪苦尽甘来,白玉堂也还是在开封府当了护卫,展昭也没有丧命虎  头铡下…依照这样的定律,将来能与展昭长相厮守的人也注定了不叫柳梦蝶。既  然如此,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我还是要执迷不悟下去,并把自己弄得遍  体鳞伤?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走到一起?    似曾相识的问句在我脑际响起。那到底是我那梦中人还是我自己不甘的呼喊?    「如果我说,我和展大哥可能命中注定不会走到一起,姐姐你会相信吗?」崩  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后,我忽然很想哭。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之神要在我身上开  上如此一个天大的玩笑?当日旅游巴士翻侧意外,如果我直接进了枉死城,那  么便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七侠五义》的小说人物永远也只会是电视剧与小  说里子乌虚构的角色,我那短暂而平平凡凡的人生则会在那场意外中划上句号,  再无波澜。可是偏偏阎君将我送了回来这个不属于我的朝代,乱了一池春水。  当然,要是我没有穿越回来,那么我跟展昭便不会遇见,我也不会无法自控地  对他动心。我后悔跟他相遇吗?我真的宁愿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朝代,与他永远  错过吗?不!我不愿错过他!尽管来到北宋以后我似乎总是劫难重重,许许多  多稀奇古怪的倒霉事情都会发生到自己的身上,而这些晦气事情又往往跟某只猫儿  脱不了关系,可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犹如灯蛾扑火,即使焦头烂额,遍体鳞伤,也依旧无怨无悔。    又是那些最近常常于我梦中重复的话语。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把展昭想成  了那永远看不清轮廓的梦中人,而支离破碎的模糊记忆使我欲深究亦无从。我并  不是一个甘于被命运摆布的人,然而不知道为何,只要碰到此事,我却只感到如  此的无力与心灰。    「如果你真的喜欢展大哥,而他又对你有着同样的心思,那还有什么命运不命运  的?」何木吉自然不可能明白我那些只能藏在心中的,总不敢踏出决定性一步的  原因。    我再度摇头,也不打算对此多作解释,只是拿了个比较逼近眉睫的烦恼作为理由  推搪了过去: 「姐姐不知道是否已听说了?契丹北院大王已向皇上提亲说要下  聘将我娶回打大辽,所以说不定我很快便得远嫁异邦去和亲。到时候只要圣旨一  下,一切便都再也休谈。」    「那又如何?」何木吉不以为然。 「区区一个辽国王爷,堂堂南侠焉会放在眼  内?那姓耶律的家伙要是真敢跟展大哥去抢,就算展大哥仁厚不把他毙于剑下,  只要他带着你离开,江湖之大,有谁能找得到你们,又或者是奈何得到南侠的?」    「姐姐觉得展大哥会是如此不顾大局的人吗?我又能做出这种把边疆百姓安危置  诸不顾的事情吗?」我失笑。怎么又是一个把逃婚这种事情看得天经地义的?  「以展大哥的为人,就是把刀子架到了他的颈项之上,他也不会做出逃跑这种  懦夫行为的。尤其此事轻则会连累开封府和包大人,重则会影响两国邦交,焉  能等闲视之?要是宋辽两国真的因此掀起战祸,从而导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展大哥和我也只怕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一番话说完以后我才发觉,怎么自己  把展昭会肯把我带离开封一起亡命天涯看得那么理所当然的?我好像还未知道他  心中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啊!    「小蝶妹妹,你真的打算要嫁去大辽吗?」何木吉秀眉轻蹙。    「不知道。」我只感到一阵迷惘。 「我不想嫁,但此事的选择权未必在我的手  上。」    何木吉闻言不禁沉默。    是啊!选择!似乎自从来到了这个古世界以后,许多事情都已经脱出了我的控制。  拥有自主权,早已名符其实地是上辈子的事。回想起过去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面,  我从一开始不由自主地穿越到这北宋仁宗年间,再不由自主地卷入一件又一件的  案件当中,现在还很可能得不由自主地嫁到契丹。并非我不想像以往于二十一世  纪生活时那样去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只是现在的我许多决定都往往牵一发而动全  身。任性的代价,很可能会昂贵得无法想像。    历史,不可以改变。然而我害怕的是,它早已脱离了它原来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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