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第二天，姜皙起得很早，她眼底一圈乌青，活像中毒似的。　　　　科斯本的规矩，新成员到来的第二天，都要到猩猩营地体验。　　　　姜皙成了志愿者，也要入乡随俗。　　　　新人在树下集中，周围是一片墓地，清一色排开的十字架，每个墓碑上都庄重地写着名字。　　　　她觉得很特别。　　　　一群人往营地开去。　　　　工作人员简单介绍了一下内容：喂奶、玩耍、打扫。每组3人，进去前，需要将身上的佩戴物取下来，姜皙最先通过。　　　　她闻到了一股动物身上特有的尿骚味，拿手扇了扇。　　　　一只小猩猩跳到她身上，开始一层层翻她衣服，眼珠圆溜溜的，连口袋都不放过，掘金矿似的。　　　　姜皙进来时，管理员说过，不能让猩猩感觉到她们的害怕和惊慌，否则会被捉弄。　　　　她没动，在心里念经。　　　　猩猩没找到零食，很失望，一下子跳开了。　　　　姜皙哄它下来喝奶，一时没找到技巧，几次都让它跑掉了。　　　　她犯了一个错误，让猩猩认识到，这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新手，于是开始扯她头发。　　　　扯头发并不是玩闹，猩猩很用力，根本就是在揪，姜皙觉得头皮都出血了，她侧着头去掰它的手。　　　　猩猩不高兴，朝她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刚好是昨天被挠伤的地方，姜皙“嘶”了一声，疼得眼角都挤出泪了。　　　　“别太过分了。”　　　　猩猩冷笑，扯她头皮跟玩橡皮似的。　　　　卫东回来取餐食，路过附近看到了这一幕。　　　　姜皙也瞧见他了，眼神突然变冷，她抓着猩猩的手臂，以牙还牙咬了一口。　　　　猩猩惨叫。　　　　众人惊呆了，就连卫东都愣了。　　　　姜皙吐出嘴里的毛，奶瓶递过去，“喝了！”　　　　小猩猩麻溜含住奶嘴，一嗦一嗦用最快的速度吸完，还自觉将粘上的奶沫都舔干净了。　　　　姜皙眯眼，这里面要是有水，它能洗净奶瓶还给自己。　　　　小样！　　　　卫东突然笑了。　　　　姜皙冲他挑眉。　　　　卫东没回应，一声不吭离开了。　　　　姜皙攥紧奶瓶，搞得一旁的猩猩很紧张，它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尿布，默默脱了，躺平等叫号。　　　　周围不断传来惨叫声，只有姜皙这边一片和谐。　　　　*　　　　姜皙在基地转悠，寻找新的拍摄灵感。过去一周了，她和卫东零交流，两人偶尔碰见，卫东也是闷不吭声走了。　　　　她倒是挺想和他说话的。　　　　姜皙有点摸不准这边的天气，脑袋被烤得直冒烟。　　　　“滴滴——”　　　　姜皙回头，力耶冲她招手，卫东也在，他坐在副驾驶。　　　　“你要去哪？”力耶问她。　　　　姜皙都热糊涂了，反应有点迟钝：“四处转转。”　　　　“这么热，你还走得动？”　　　　姜皙装作摆弄相机，浑身散发着无助。　　　　“你要上来吗？”　　　　“好啊。”正中下怀。　　　　姜皙又用余光看了看卫东，他好像也没意见。　　　　这次还是一样，卫东把位置让出来，去了后面。　　　　姜皙问：“你们在做什么？”　　　　“日常巡逻。”　　　　她把手搭在车框上：“车，我来开？”　　　　力耶吃惊。这辆老吉普，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他说：“你会开？”　　　　“我还会吃饭，你信不信？”　　　　力耶哈哈大笑，去了副驾驶。　　　　姜皙上车前，特意绕到后面，笑眯眯说：“我车龄很久，老司机，你放心好了。”　　　　卫东双手抱臂，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姜皙“啪”地关上门，她适应一下，突然一踩油门，车像弹簧一样飞出去，泥路本来凹凸不平，车里跟筛豆子似的。　　　　力耶捏了一把汗，他抓住把手，没敢说话。　　　　前面拐弯，姜皙开始提速，故意甩出一个漂移。　　　　“砰——”后面传来闷响。　　　　姜皙冷笑，这才把速度放慢了。　　　　开到中途，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条狗，基地有各种各样的狗，是所有动物中，和人感情最契合的。　　　　姜皙猜测，这只狗可能是他们的朋友。　　　　果然狗趴到车窗上，伸出舌头舔力耶的脸。　　　　姜皙顺理成章让出驾驶位，她去找卫东。　　　　卫东蹙了一下眉。　　　　姜皙也没说话。　　　　车子再次启动。　　　　姜皙坐在车沿边，大半个身子悬在外面，车一颠，她整个跟着颤颤巍巍。她正出神地盯着远方。　　　　卫东朝这边扫了几眼。　　　　坠落的过程，姜皙的身体折成两半，脑袋冲地，像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　　　　卫东一把攥住她，搂着她的腰捞上来了。　　　　男人眼底一片怒色。　　　　姜皙却笑了，呼吸有些喘：“你输了……”　　　　卫东还抓着她的手腕，能摸到脉搏在一点点跳动，令她的感觉特别激烈，鲜活。　　　　把人压到车上，卫东沉声道：“姜皙，你别太放肆！”　　　　姜皙难得低头，她轻声说：“那你别不和我说话，何必搞得那么强硬呢。”　　　　“……”　　　　卫东无话可说，他放开人，一脸冷色。　　　　姜皙捡起地上的雨伞，她刚才在车里发现的，然后默默倾斜到卫东那边，替他遮挡阳光。　　　　她知道自己过分了，但她的本意，只是想试探卫东的态度。　　　　这一次，卫东应该真的生气了。　　　　下一刻，卫东喊了力耶一声，车停下，他回了前面。　　　　卫东下去后，姜皙也跟着离开了。　　　　力耶探头看了一下，“卫，你们吵架了？怎么感觉气氛不对。”　　　　卫东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另一边，姜皙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卫东对她很关注，但无关男女之情，仅仅是因为她做出那些疯狂的行为；另一方面，也是卫东矛盾的地方，他极力想和她保持距离，并不想扯上任何关系。　　　　他对自己就那么戒备吗？　　　　姜皙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闷头往宿舍回去。　　　　罐头看见她，摇着尾巴跑过来。　　　　自打能从姜皙这里要到吃的，这只猪也不去追小姑娘了，整天黏在她后面。　　　　“出去吧，我没吃的，要关门了。”　　　　罐头支着耳朵假装听不懂，趴在地上不动。　　　　姜皙不去管它了，她从包里翻出一瓶药，倒了几片白色的药丸，就着水吞下，回床蒙上了被子。　　　　*　　　　卫东巡逻完，独自去了科斯本那片墓园。　　　　这片地方是科斯本很神圣的存在，地底下埋着基地死去的动物。　　　　刚来的时候，协调员和他们说过：生命都是值得被尊重的，虽然它们离开了，但我们依然用自己的方式纪念它们。　　　　夜色渐渐降临，卫东坐在石凳上，他的脚边横七竖八扔了不少烟头，吞吐间，沉默的背影被月光拉得更深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