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曙发现自从那天后,温大夫就有些怪怪的。    他不骂她了,却也不怎么和她说话,比以前更加冷淡,而且也不像以往那样喊她干这干那,连清曙一下子闲了下来,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连清曙实在想不通,难道温大夫发现她的女子身份了?  可是她自认平时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没有什么沐浴走光或者月信来访,没有胸口中毒被扒衣服也没有落水,照理说温大夫应该发现不了的,可是温大夫这两天的种种异样无一不表明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连清曙不想直接去找温大夫对质,他似乎不想挑明,她也恰好省了个解释,只是这种尴尬的气氛并不是令人很好受,她倒宁愿温大夫像之前那样骂她两句,这种疏离的温大夫比第一次见他还要冰冷。    不过连这种尴尬的气氛也没有持续多久,某一天连夫人和连爹找到了医馆,当时连清曙正在后院晾衣服,连夫人直接闯进后院,一把冲过去将她手里的衣服拽住扔到地上。  “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偏偏要来当下人!”  连夫人看见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竟然在晾衣服,身上穿着也是粗布衣,还是男装,作为母亲如何能不生气,而且她宁愿当下人也不愿意回连府,要是传出去,比上次跳水的事情更加令人耻笑了。  连清曙低着头没回话,她只是盯着被甩到地上的衣衫,这是之前她救过的那个药童的,陪伴着她度过了这二十天。  洗的干干净净的,现在却沾上了泥巴,连清曙有些心疼,想弯腰捡起,连夫人见她不回答自己反而去捡衣服,怒火愈盛,向前一步一脚踩到衣服上,一把推直了连清曙的身子。  “捡什么捡,不许捡!”连夫人的嗓音陡然提高了。  “我跟你回府。”  连清曙其实早就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医馆的,她只是想稍微逃避一下现实,只是没想到连夫人来的这么快,定是哪个看病的人认出她来,跑去连府告密。  “等我把衣服洗干净好不好。”  本来连夫人见她愿意和自己回连府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可听她还要洗完衣服再走,气得想冲过去打她一巴掌。  “算了算了,随曙儿吧。”连爹扶住连夫人的肩膀拦住了她,他已经明白连清曙的性子不再是以往那般懦弱,她确确实实地变了。    连爹扶着连夫人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连清曙看见温大夫远远地站在医馆后门口那,不知道刚才的场面他有没有看见。    连清曙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泥,放进盆里仔细清洗了一遍,晾在了绳子上,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晶莹的色泽,她没有机会再穿上它了。    跟着连爹和连夫人出去的时候,连清曙在温大夫身边停下,她笑了一笑,道:“温大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温大夫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眼眸立即躲闪开来,道:“温溶。”  连清曙走了,医馆空荡了下来,院子也空了,只有她洗的衣服还孤零零地挂在绳子上。  他有些后悔前几日用那样冷淡的态度对她,虽然她确实隐瞒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可并没有伤害他什么,而他也非怪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朝夕相处的少年变成了一位女娇郎。  她扫地很干净很细心,边边角角都会扫到,灶台也擦的勤,不像之前的药童常常偷懒。有时她还会给他说些未听过的奇妙有趣的事,虽然他表面上装作无动于衷的模样,内心却非那般。  温大夫又一次失眠了。  话说连清曙回到连府后,就被连夫人罚去跪祠堂,连爹都劝不住,看来她真是气坏了。  连清曙跪在阴森森的祠堂里,看着那些连家的牌位,黑漆漆的刻着金字,内心涌起一股惧怕来。若是连家祖宗真的有灵,那么她这个占了连家子孙身体的孤魂该如何。  不过牌位终究只是一块木头,并不能对连清曙怎样,现在有事的是她的膝盖。  一直跪到了晚上,旁边看守的丫鬟都打了好几个哈欠,连清曙心想不会要自己跪一宿吧,膝盖会废了的。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夫人和连爹过来了,本来哈欠连天的丫鬟顿时精神起来。  “曙儿,你可知错?”发话的是连夫人。  “知错了。”连清曙也不是个傻的,当下乖乖认错了。  连夫人对她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连爹把连清曙扶了起来。  “曙儿,别怪你娘狠心,她也是为你好。”连爹劝道。  “嗯,我知道。”连清曙柔顺地点了点头。  “那你何时娶夫郎?你也十六了。”连夫人心心念念的就是给连清曙娶夫郎,恨不得能自己代替她娶个十房八房。  一遇到这个问题,连清曙就头痛不已,要是搁在现代,十六岁别说成亲了,谈恋爱都要被母亲打断腿,娶夫郎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我决定要考进蛟川书院,然后再考取功名。娶夫郎的事我想功成名就之后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行,先娶夫郎再考功名。”连夫人当即表示反对。  “我不娶,逼我的话我就再逃。”  “那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爬也要爬出去。”连清曙笃定连夫人不敢对她怎样,毕竟连家就她一个女儿。  最终连夫人还是妥协了,而连清曙心里也不好受。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了,她从来没有把连夫人当做母亲来看待过,连夫人确实有些做法不对,但好歹也是把她当做女儿看待的。  连清曙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蛟川书院还有两个月就召开秋季入学考试了,连清曙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待在房里除了看书就是练字。  连爹还特意给她请了一位女先生,每日教习她文言经书律令和书法,再加上连清曙自身的努力用功,短短一个月长进了不少,连女先生都说她进蛟川书院有望,乐的连清曙念起书来浑身是劲。  今日孟襄约她去江陵泛舟,这个孟襄是原主的朋友,之前也来看过她几次,只不过连清曙怕露馅所以也没有主动去找她,好几次邀约都推说身体落水不舒服。  不过连夫人怕她天天在家看书闷坏了,竭力要她答应,连清曙想想便答应了,她确实在房里闷了那么久,出去散散心也好。  丫鬟给她配了一身碧色的衣服,梳了一个垂桂髻,还戴了一只荷簪,模样顿时娇俏了不少,跟平日里穿着普通白衣以及用发带绑发的样子大不相同。  连清曙平常不出门,每天待在房里也就不用打扮自己,连夫人看她不出府也索性不管,没想到这突然的一打扮倒也不错,连清曙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愉悦。  哪个女儿家不爱美呢?  孟襄穿了一身紫色衣衫,头上戴着抹额,身长要比连清曙高大半个头,浓黑的眉毛与自信的笑容,是个颇为英气的女子。  本来连清曙还以为原主的朋友都是一些狐朋狗友之类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女子。  孟襄见到她出来,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她挥了挥手,“清曙。”  连清曙快步走了过去,“不好意思,久等了。”  “我也才刚到。”孟襄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清曙今日装扮真漂亮。”  连清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笑话我了。”  “我说真的,我孟襄何时说过假话?”孟襄将她推上马车,随后也跟着上去。  马车跑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江陵,期间孟襄一直与她说着各种各样有趣的事,还有一些睢城的八卦。  连清曙认真地听着,捕捉着有用的信息,原来睢城竟是皇都,这点她之前倒不知道。    奇怪的是,孟襄并未提及她之前闹的满城风雨以及上个月离家出走的事情,许是照顾她的心情。  不提也好,省了连清曙许多解释与一些尴尬。  江陵边的人群熙熙攘攘,现下晚荷开的正盛,再过一个月就要凋败了,故泛舟赏荷的人很多。  河中停了好几艘船,里面隐隐约约漏出琴声,远远地望见船里面人影交错,一边欣赏着荷花,一边听着琴声,倒也快哉。    孟襄领着连清曙上了一艘精致的小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桌上摆着糕点茶水,带着荷香的微风轻轻吹拂着窗口的珠帘,日光融融,荷叶高高低低地伸出水面,恰若着绿裙的姑娘姿态万千。  船头有船家在划船,小船轻巧地驶入荷花从中,惊起了一些休息的水鸟,扑棱棱地四面八方飞走了。  连清曙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情甚是愉悦,一个月以来的压力疲劳减轻了不少,满目充盈的是娇滴滴的荷花,全身心都浸在这一方荷塘之中。  “清曙,听你娘说你要考蛟川书院?”孟襄惬意地半倚在船上,忽然提起这件事。  “嗯。”连清曙点点头,“只是觉得不能像以前那般胡闹了,该收收性子做点正经事。”  她与之前的变化是很明显的,连夫人连爹看出来了,孟襄应该也能察觉到。  “清曙说的是。”孟襄似乎默认了她的改变,又说道,“那我也陪清曙一块去那蛟川书院吧。”  连清曙听不出孟襄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还是笑着谢道:“那我们做个伴倒也好。”  不知道这孟襄和原主的感情如何,看现下的样子倒是不错。  “作伴?”孟襄一下子笑了起来,眉目洋溢着爽朗愉悦之色,“那我可一定要考上蛟川书院才行。”  “那甚好。”连清曙不讨厌孟襄,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子,对于她的亲近自然不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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