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吃完了馄饨,也将近亥时了。徐牧之依依不舍道:“锦妹妹,我送你回去。”    故意绕了各种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好一会儿,还是绕到了忠勤侯府的角门口。    这附近都是世家贵族的居所,很安静,不似先前那般喧闹沸腾。也没有那么多亮若星辰的灯笼,相衬之下,月色反倒显得清澈皎洁。    角门半掩着,是特意为宋如锦留的门。她正打算进去,便听徐牧之道:“妹妹等等。”    宋如锦便倚着门回首看他。    徐牧之迟疑了许久,还是把先前那支玉簪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个给你。”    北风呼呼地吹来,这样寒冷的冬夜,徐牧之的手心竟是汗津津的。    他紧张地解释起来:“我知道妹妹一向都佩羊脂玉,这等青白玉也确实配不上妹妹,但我找遍了盛京城,也没找到整块的羊脂玉,只找到了次一等的青白玉……我、我雕工不好,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宋如锦不禁讶异:“我原也不知这是你亲手做的。”再想到适才还说这把玉簪成色不好、雕工不细,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一片美意。    “那日在昌平公主府,公主赏了你一根芙蓉玉簪,我见你喜欢,才寻思着自己找一块玉,雕一支玉簪赠给你。”徐牧之脑中一团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起先也不敢在玉上雕刻,只寻了木块学着刻,练习了好久……总之妹妹不许嫌弃。”    说罢,又把玉簪往前递了递。    宋如锦仔细看了两眼,这支玉簪上果然雕了一枚小小的芙蓉花。    “我不嫌弃。心意最最难得。”宋如锦接过了芙蓉玉簪,“谢谢世兄了。”    “那……”徐牧之得寸进尺,“妹妹既然收了我的簪子,就把昌平公主赏的那支扔了吧。”    宋如锦愣了一下。    徐牧之见她久久不答应,就泄气了,闷闷道:“妹妹不愿意也无妨……”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四处飘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宋如锦仰首看着他。少年清俊的眉眼掩在月色灯火下,被高高的围墙落下的阴影挡住了一部分,看上去落寞又可怜。    “扔了……未免也太奢费了。以后我不戴那支簪子便是。”    “也行!”徐牧之走近一步,整个人立在角门上头挂着的灯笼底下,灯火和月光一齐照在他身上,看上去熠熠生辉。    “那我回家了。”宋如锦拿帕子将玉簪裹了起来,放进贴身的荷包。    这时候,徐牧之忽然欺身上前,对准宋如锦的额头亲了一口。    宋如锦的神情立马呆滞住了。    徐牧之也不敢看她什么脸色,扔下一句“妹妹进去吧”,就急匆匆地跑远了。    宋如锦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杵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丫头唤她:“二姑娘,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老夫人正等你吃元宵呢。”    宋如锦这才回过神,“哦,就来。”    一进慈晖堂,便发现大家都在。宋如云和宋如墨正陪着老夫人说吉祥话,曹氏也跟着凑趣,刘氏和二夫人就在一旁喝茶聊天。    宋如锦进去给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慈祥笑道:“就等你回来了,没有咱们锦姐儿在,上元节可算不得团圆!”    刘氏回家后就说了,宋如锦是和靖西王世子一起去看灯了,所以老夫人又拿她打趣:“可惜咱们锦姐儿以后要嫁进别人家,和别人一道团圆,再不管我这个老婆子喽。”    宋如锦忽然觉得额头热热的,脸红了一半,“祖母别这么说,我就不嫁出去,我要一直陪着祖母和娘亲。”    老夫人和刘氏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你这会儿这么说,等过几年一准儿改口!我可不敢真留着你不让出门,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众人哄堂大笑。这时宋怀远来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家,“笑什么笑这么开心?”    小辈们不好意思说,刘氏也不想告诉他,老夫人便出来打圆场,“不过是姑娘家的笑话,你听了做什么。”    宋怀远点点头,不再多问。看见宋衡,就考较了他几句功课,宋衡拘谨答了,虽答得不好,倒也不至于差,还算中规中矩。    就在这时,越姨娘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老夫人心情正好,看见她那副柔弱得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越姨娘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妾身也知道自己不该来,但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膝行几步,正对着宋怀远重重叩首,再抬头时眼泪已流了满脸,“侯爷,妾身自打进了侯府就没求过您,年节下的,本也不应当拿这些腌臜事碍您的眼,但是我哥哥他……长兄如父,妾身自小是哥哥拉扯大的,求侯爷救我哥哥一命!”    宋怀远还未说话,老夫人就先怒了起来,“胡闹!大过节的,就跟这儿哭哭啼啼的,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来人哪,把她给我拖走。”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宋怀远。    宋怀远皱了皱眉头。他一向是不会违逆老夫人,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众人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两个健硕的仆妇上前拉扯越姨娘。    越姨娘拼了命地挣开,楚楚可怜地望着宋怀远,“侯爷……”    宋怀远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你哥哥的事我也听说了,罪证齐全,没什么好抵赖的,我也不可能赌上官身替他脱罪。”    “也不用脱罪,只消免了死罪就行……”原来越姨娘的哥哥,还错手打死过一个人。先前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现在见他失势,便把此等重罪逐层呈报上去。杀了人自然是要偿命的。    宋怀远置之不理,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越姨娘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整个人就像被人抽走了骨头,宛若失了生机的临水娇花。两个仆妇赶忙把越姨娘拖了下去。    刘氏默然无声地拿起茶杯,拿杯盖轻轻地拨了拨茶叶。    有时候她也看不懂她的丈夫。越姨娘自打进了侯府,就一直受宠,长相性子都柔柔弱弱的,正是宋怀远最喜欢的那一种美人。但家中兄长出了事,宋怀远也无情,连伸手帮一把都不愿意。    只能说,仕途经济才是他心底第一要紧的。    好好的上元节被这么一搅和,老夫人也没了兴致。刘氏拍了拍宋如锦的手臂,“锦姐儿,你不是还要陪祖母吃元宵吗?采杏,快去把元宵呈上来。”    采杏应了声“是”,走去小厨房,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盛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今儿做了好多种馅儿的,有芝麻馅儿的,有花生馅儿的,还有赤豆馅儿的,二姑娘想吃什么馅儿的?”    宋如锦偏头想了想,似乎踌躇不决,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各来两枚,不,三枚。”    众人不禁莞尔,老夫人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气氛松快起来,不似方才那般压抑了。    刘氏这才劝道:“元宵吃了积食,你少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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