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叶荨朝她一个挑眉,修长的手指飞快地转动笛子,红玉短笛以目不暇接的速度翻转,旋即被他藏入袖口,他侧过身,双手交叉在胸前,眉飞色舞,笑道,“神女殿下,青丘可不比你人界,既然来了,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的人,可不像你们人界那么好相处。”    小椫道,“我既然来了,自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哦?”叶荨偏过头看着她,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像在鉴定玉石价值一般,抬起泛着幽光的眼,冷冷道,“既然是有备而来,本公子便不跟你客气,说到底,你一个人界流浪子,即便体内流着帝王血脉,也不见得有任何帝王风范,光凭你生养在人界这一点,想要承袭帝位?不可能的,青丘叶氏第一个不答应。”    小椫笑笑,来青丘的路上她就已经预料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叶荨说的在理,一个对青丘一无所知的人,妄图承袭帝位,青丘一众王子皇孙肯答应才怪。她将头微微后仰,靠在柱子上,片刻后,淡淡道,“公子小叶,你若是能让我安静地待上一会,我便觉得你已经很客气了。”    叶荨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笑容仍挂在脸上,似乎丝毫不介意这副表情会让人觉得假意惺惺,他一边嘴角牵地高,一边牵地低,露出半颗虎牙,狡黠中略带一丝青涩,小椫并不反感与他相处,她猜测,这位叶荨公子年纪与她相差无几。而同龄狐族中,除了元牧,叶荨是第一个她叫得出名字的人。    她生下来是条白狐,十六岁化作人形,跟着阿爹修习幻术,摄魂、读心、移物无一不通,同时能操控雷电,阿爹曾称她为掣雷者,满十八岁后,她独自离开家,扬言拯救苍生,辗转在外半年,算下来也没有为苍生做几件事,就是在这种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她突然来到青丘,说的是当青丘帝姬的继承者,可实际她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还不如踏踏实实拯救苍生。    叶荨来无影去无踪,很快从铃兰榭消失了,连一丝气味都没有留下。    “他日必定是个难以相处的主。”小椫怔怔地看着叶荨刚才站着的地方,自言自语道。不多久,她也起身走了,一路上想着发生在遥远人界的事,关于五行师的纷争,关于南越和二楚的交易,关于林芝遥和她敬爱的师傅,墨嫣和她的青梅竹马,纷纷扰扰,却又令人怀念。    晚上,阿爹来找她,两人在庭院里说了会话,离开时,阿爹拿出一锦囊,倒出里头的东西给她。    小椫伸手接过去,细细软软的沙子落在她手心,从指缝里哗啦啦地掉下去,她慌忙躬下身去抓,两只手捂在一起,用力抓住一把沙子,然后抬起脸,一脸幽怨,瞪着阿爹:“逗我玩?”    阿爹道,“不要扔了算。”    小椫真打算扔了去,扬起手,那捧沙子长了灵性一般飞了出去,洋洋洒洒最终又落回她手心。    小椫面无表情看着阿爹:“扔不掉。”    阿爹道,“留着用。”    小椫拿手在衣袖上擦了擦,道,“我还是拿水洗掉。”    阿爹青筋暴露,差点要动手打她,最终忍住火气,丢下倒空了的锦囊,拂袖走人。    小椫笑了笑,捡起锦囊,将那捧不知是何方宝物的沙子倒了进去,系上口子收了起来。    次日一早,小椫洗漱完毕,忽然发现床头放着的锦囊鼓了起来,便打开口子,看到那轻盈的沙子飘在空中,描绘了一幅海上出船的场景,一个状若阿爹的小人站在船头,迎风而去。    小椫想到阿爹送她宝物的意图,顿时反应过来,去阿爹的房间找他,不见踪影,四处找了一圈,最终闯入青丘帝姬的正殿,逮着她问道,“阿爹呢?!我阿爹是不是走了?”    青丘帝姬凝眉看着她,慢悠悠道,“朔月公子不宜留在青丘,青丘众长老对他过分忌惮,讳莫如深,他正是知道这一点,安置好你就走了,怎么?怪我没留住他?”    小椫睁大了眼,抓住帝姬的手臂,道,“不,不……阿爹什么时候走的,让我去找他……”    青丘帝姬推开她的手,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名身量过人、面容清秀的蓝衣公子站了出来,帝姬指着他道,“带神女殿下去山洞港湾,看看能不能追上朔月公子。”    蓝衣公子恭敬地道了声“是”,与小椫道,“殿下,请随我来。”    两人快步追了出去,蓝衣公子一边疾行,一边为她介绍道,“朔月公子从青丘港口走,船只须得绕海岛大半个圈,才能绕过无风地带,驶出青丘,但我们如果赶得及,从山洞港湾直接追出去,应该能在路上截住他。”    小椫连忙道谢,蓝衣公子回谢道,“小生乔彬尔,有幸为殿下效劳,还请殿下不必言谢。”    乔彬尔奔跑的动作非常奇怪,手背在身后,拼命地把头和身体往前送,加上他个子高,体型大,看上去显得非常滑稽。    小椫无心注意这些,她甚至连山洞港湾中形状奇异的石头和五颜六色的彩池都来不及注意,就已经随着乔彬尔上了一艘小船,从黑幽幽的山洞中驶过。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潜入五行殿时,元牧带她经过的那个潮湿发臭的排水道。    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苍生疾苦,恨不得挥霍灵力,杀光天下间所有堕魔人。济世救民,在她眼里就是一腔热血,奔赴天底下最危险、妖魔鬼怪最猖狂的地方。后来,元牧一言一行,为她阐释了什么是真正的济世者。    顾全大局,心怀苍生,运筹帷幄,有担当,亦有胸怀。    元牧曾说,小椫像极了更早些时候的他自己,轻言苍生,热血年少。可实际上,小椫是阿爹亲自养大的,她的品行性格,难道不也是阿爹一手调\教的吗?离家在外,她一向自视甚高,甚至耻于谈及阿爹空有一番本领却消极避世的做事风范,如今仔细想想,阿爹或许从头到尾都在支持她,甚至比阿娘更愿意支持她。    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天下动乱,堂堂男儿怎甘屈身山水田园,或许阿娘当初卸下神女之职,与他隐匿天涯,其中另有隐情……总之,小椫可以肯定,她现如今选择的道路,一定是阿爹最希望她走的路。    他并非纯粹的避世者,心里也有苍生,也有一腔抱负。    授她武艺,教她幻术,让她明善恶,辨是非,引导她孤身闯荡,又陪她来到青丘海岛,阿爹从不言期许,却教她心领神会。    乔彬尔驾驶着船在洞中行了一路,从一道天堑瀑布一跃而下,猛地摔入海面!    两人站稳后,乔彬尔自信满满地指着一个方向,朝她微笑道,“殿下,朔月公子的船,必然要从这里过的,你大可放心,一定能追上他的。”    小椫点点头,往乔彬尔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过了一会,仍不见踪影,乔彬尔额头渗出了微汗,“殿,殿下,朔,朔月公子的船,应该会从这里走的吧?”    小椫见他自己也觉得夸下海口,丢了脸面难为情,乃心慈手软地丢了个白眼给他,心道你不是刚刚还保证过的嘛!    一个时辰后,乔彬尔弯下腰,埋下头,郁闷不已,道,“殿,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朔月公子他,应该老早就走了……”    小椫叹了口气,对着蔚蓝海面,轻轻说了声再见。    乔彬尔宽慰她道,“殿下,你别难过,朔月公子肯赏脸来我们青丘,说明他真的很疼惜你,要知道,当年赤狐和白狐一战,朔月公子可是恨透了我们青丘呢。”    小椫转过脸看着他,“乔公子,关于我阿爹的过往,你可否跟我仔细说说?”    乔彬尔道了声“是”,乃将神女白姬、朔月公子和现任帝姬之间的恩怨纠葛说了一番,引出赤狐和白狐的千年恩怨,以及两族之间如何化干戈为玉帛的大致过程。    “所以说,”乔彬尔不知疲倦地讲了一路,最终恭敬地与她道,“殿下如今重返青丘,青丘上下莫不欢迎。”    “……谢谢你,乔彬尔。”小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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